听得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宋慈捻须笑而不语,而李仕民也是如此。
这二人眼光见识不同,宋慈对于新的明定国是诏中最关注的是最被人忽视的“御宪”一条,而李仕民则对殖产兴业这一条更感兴趣。
不过听得其余人争论,二人也不会傻得去扫了别人的兴头。
“听闻归化的大食人杰肯斯凯带来了西征舰队的消息,那人之政是否认识?”又有一人问李仕民道。
这些人当中,李仕民算是交游广的,特别是他与赵景云、谢岳的关系,使得他同许多流求一脉的人相识,因此人们要打听消息,首先便会问他。李仕民扬起眉,这却是他感兴趣的,赵景云被发配到了新洋,同时国家开始明文鼓励百姓去海外殖产兴业,这其中奥妙,旁人感觉不到,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杰肯斯凯?那厮嘴很紧,我前日曾与他一会,问他西征舰队情形,他只说很好,便不吐一字,再问便要我去问那职方司密谍处的霍重城——霍广梁的嘴比他只怕更紧,而且现在我不太喜欢见他,只觉得他瞅着人时目光怪怪的……”李仕民大声说道。
霍重城的名字让众人寂静了一下,然后纷纷笑言其它,无论霍重城交游如何广阔,牵涉到密谍的,总是让人觉得忌讳。
“杰肯斯凯在兜售他的非洲招商行计划,正找人出钱,准备买上五艘退役的海军战船,再招募一批水员、亡命,深入非洲去寻找黄金与象牙。”有人低声道。
“这厮是化外之民,归化我大宋不久,故此才会如此野蛮……”另一人又羡又妒地道:“倒是给他拉上了不少商贾,逐利乃商贾天性,惠父兄,你提点刑狱时,破过不少这类案子吧?”
“那是自然。”宋慈点头道。
“逐利乃人之天性。”李仕民对此意见不同:“如今百姓议论纷纷,是否去海外殖产兴业,不就是为的逐利么?”
为了鼓励百姓移民海外,赵与莒推出了极为优惠的措施,去南洋者,以人口来论,每口分地一百亩,免五年捐税。去新洲者,每口分地一百五亩,免七年捐税。去东胜洲者,每口分地二百亩,免十年捐税。这让一些失了土地又因为笨拙在工厂中找不到活的百姓怦然心动,更何况无论是去南洋还是新洲、东胜洲,都是由朝廷财政出钱,百姓自家只要凑足到华亭府、泉州府或广州府三地的钱便可。因为华亭府早通了火车,百姓一般都会将此地作为出海港,也使得这个新兴的港城更加繁华。
他们议论纷纷,宋慈却闭嘴不语,他想的仍然是“御宪”之事。若只是普通法律,天子不会在明定国是诏中如此慎重地提出来,那么这“御宪”必定是部了不得的法律。
他多年从事提点刑狱的职司,在这过程中时常觉得,承自大唐律的宋律,多有不便之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条例繁冗复杂却又语焉不详,一样的案情,若是被不同的官员来审判,便会有不同的结果,倒未必是官员循私枉法,很大程度上还是在引用律法条文时出了偏差。当今天子喜爱以成法定制,这一点很对宋慈的胃口,若是所有的案件都有成法规定,那么官员人为干涉审判结果的可能性便小了多。
按照天子的说法,如今应是以德服人,以法治国,教化人心要用德,警诫惩罚须得法。若是以德去治国,以法去服人,那便是头痛医脚了,以德治国,必使私德高于国法,而法是用来约束人的,法不需要百姓敬服,只需要百姓遵守——哪怕你心中不敬法,也不敢做出违法的事来,那种动辄以“君子尚仁”为名,使得特定群体不受法律治裁的事情,是要坚决杜绝的。
“宋兄,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