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听着李准尖细仿若妇人的笑声,身上暗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脸上更加苍白了。
陈烨瞧向张居正:“其实若论起心中想要挥毫泼墨指点江山的抱负,你张太岳恐怕要比高肃卿更多一些吧。”
张居正惊骇的看着陈烨,刚要张嘴否认。陈烨微笑道:“古人云,诗以颂志。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张太岳,这首你少年时所作展露心中之志的诗句,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张居正脸色一变,苦笑道:“王爷是要以臣少年轻狂时所做的浅陋诗句治臣的罪吗?”
陈烨微笑道:“以文字治罪,本王还不屑为之。本王不过是在提醒你,你张太岳岂是甘居人下之人,高肃卿虽才识皆过于常人,但为人心胸狭窄,好颐指气使,不能容人,特别是不能容许有人的才干高于他。张居正,纵然是本王被你们算计,将来你与高拱也必会有鱼死网破之日!”
张居正脸色又是一变,眼中露出惊怒杂糅着忧惧之色看着陈烨,有心想辩驳,可是心里的底气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弱,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陈烨刚才的话。
陈烨笑了一下,沉声道:“你不必心疑,本王没别的意思,只是善意的提醒,听信与否,全然在你,但相信本王所说是与不是,你心里也不会没想过。张居正,本王是何人,你今日也算初见领略。你心中那答应高拱所要实行的计策,就算本王不点破,本王也能看出你退缩犹豫了。这一点本王还是有些得意的。但是,首鼠两端,君子所不齿。这也是刚才本王说的,本王在逼你的缘由。”
陈烨停住话语,看着张居正。张居正苍白着脸,木然地坐在楠木椅上,一双眼失神的瞧着地上猩红如血的波斯羊毛地毯,好半天,喉结剧烈的上下动了几下,低沉中透出沙哑的问道:“臣斗胆再敢问王爷,您、您要臣怎么做?”
陈烨静静地瞧着张居正,半晌,轻叹了口气:“张居正,举止失措,进退失据,智者不为不屑。你失态了。还记得本王说过的另一句话吗?”
张居正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慢慢抬起头,轻轻吁了一口气,有些慌乱的双眸慢慢恢复了平静深邃,抱拳躬身道:“谢王爷,臣受教了。臣再次斗胆请问王爷是哪一句话?”
陈烨沉声道:“本王说过,也不是在逼你。本王的心思没瞒过你,本王很想有所作为。本王也没隐晦对你张太岳发自心底的欣赏,希望你能助我,你我携手轰轰烈烈干出些能让后世传颂的事来。但本王要的是你的真心,而不是你的首鼠两端或是随风摇摆。还有你张太岳若是不愿助本王,本王也绝无二话,今后为敌,本王也会以堂堂之师胜你。”
张居正震撼的看着陈烨那张充满真诚也充满强大自信的俊秀脸庞,浓黑如缎的长髯随着嘴唇的颤抖轻微震颤着,那双深邃双目中犹豫与决然剧烈交织。
片刻,张居正站起身来,抱拳深施了一礼,声音清亮沉稳的说道:“王爷厚爱,臣感铭肺腑。臣也不瞒王爷,今日进入王府,所见所闻,皆出乎臣之所想,震撼臣之心肺。王爷人品之高峻,心中之才略壮志,臣皆钦佩不已。然臣如王爷所言,臣心确实有私,臣羞愧不已。但臣不是小人,不愿首鼠两端也不愿随风摇摆,臣会明白做个了断,不管结果如何,臣都会明白干净面对王爷,只是臣不知,王爷能否应允臣之所求。”
陈烨静静地看着施礼的张居正,半晌,点点头:“快人快语,不愧是张太岳张居正,你我若为友,本王必以师礼待你。你我若成为敌人,本王也会欣然与你过招,绝不以小人伎俩谋你!”
张居正慢慢直起腰,双目闪烁着亮的惊人的光芒深深地看着陈烨,半晌转身走向殿门,离去了。
李准站在殿门前,目送张居正迈步下了台阶,渐渐消失在大坪上有些模糊朦胧的薄薄暮色中,突然尖着嗓子嚷道:“人都死哪去了,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上灯,一群没规矩的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