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奇道:“爹爹为什么这么说?”
陈显道:“韩昉既派了那两个门生去,暗中必有叮嘱。那些个无知妇人能有多少见识?遇到别人也就算了,遇到韩昉的人非被驳得哑口无言不可。华表坛不是个胡闹的地方,陛下又素得人心,这些女人没了道理作依傍,再骂下去就得被人嘘,她们骂不下去只好闭嘴,所以料来这场大闹也该散了。”
陈楚却道:“爹爹素来神算,这次却算错了。韩昉的那两个门生虽然口才便捷,但没多久就被骂下来了。”
陈显讶道:“有这事?那些女人怎么骂的?”
陈楚道:“韩昉那两个门生上台之后斥责那些女人目无君父,毁君谤君,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我开始听了几句也和爹爹一般觉得这些女人要糟。”
陈显道:“是啊,要说道理她们如何辩得赢?莫非她们胡搅蛮缠,将韩昉派去的人弄糊涂了么?”
陈楚道:“韩昉的人却是被窘住了,但那些女人却也不是胡搅蛮缠。她们也不管韩昉的门人说什么,来来去去就问:男子纳妾须得正妻同意——大汉的律法中是否这一条?又问:皇后是否皇帝正妻?纳妃之事皇后是否答应?国家法令皇帝是否得遵守?又说:如果皇帝带头不遵法令,大家是不是可以有样学样?又说如果这条法令不用遵守,那其它法令是否也可以当作摆设?韩昉的门人答不了这几条问题,要和她们分说道理,她们却不上当,根本就不接韩昉门人的话头,来来去去就问那几条问题,最后道:只要皇帝说一句国家的律法只是摆设,那她们就没话说了!华表坛周围本来还有很多人支持陛下的,听到这里也都觉得此事不妥,于是就把韩昉的门人给轰下去了!”
陈显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等儿子说完,沉吟半晌才道:“厉害,厉害!这几句话看似粗俗简单,但句句掐在这件事情的七寸上!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否则单凭这几个女人断断说不出这几句话来!会是谁呢?难道是……”
陈楚低声道:“会不会是丞相?”
陈显道:“又像,又不像。看丞相之前的态度,分明是有意妥协,但若说不是他,还能有谁?”
陈楚道:“会不会是陈正汇等人?”
陈显道:“若是陈正汇出手,那和丞相出手有何区别?若是丞相已决定妥协,那他这一派的人便不会动……这件事情可透着点古怪。”一拍掌,对儿子道:“这几日你不许再出去了!这件事情若只是皇后在出气还不要紧,但既有人出手接了韩昉的招,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就难以预料!事情未明朗之前,我们不必去趟这浑水!”
陈楚微笑道:“我知道爹爹的心思,你是想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出头做个和事老,是吧?”
陈显嘿了一声道:“和事老?只怕我还做不来!”
父子二人自此闭门谢客,绝足不出,陈显告了个风湿发作行动不便,有什么紧急公务也让下属拿到府上来办理。
华表坛那边事情却依然在持续,顾大嫂等人白天就到华表坛指着塘沽方向痛骂,太阳一落就各自回家休息,第二天起来继续骂,京城的民众部分怕事的不敢出头,但也有不少激于义愤而聚集声援,声援者以汉部老部民、小市民和诸学舍学生为主体,消息传到津门、辽口、塘沽等地以后甚至有老部民和学生入京加入声援者行列,商人们大多没有露面,但也尽可能为这些人提供方便,比如派送午餐、清水之类。不过这些声援者虽然主导了整个华表坛的氛围,但就人数而言其实也只占据了所有聚会群众的小部分,大部分人来到华表坛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到后来人群中甚至出现了色目人,出现了番僧,出现了日本、高丽等属国民众的身影,至于大宋来的商人更是早混迹在大队之中了。
折彦冲虽在塘沽,但光是从下属的汇报中便能想见华表坛的场面,他先是派人责问韩昉,让他想办法,韩昉便派刘鹗去,刘鹗官声不好,还没走上华表坛就被轰了下来,韩昉无奈,只好亲自出马,他虽然文采斐然,辩才无碍,但顾大嫂等还是不理他说什么,来来去去的还是那程咬金三板斧,就咬着那些问题不放,韩昉毕竟是个书生,最后只觉两耳嗡嗡作响,竟然晕倒在华表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