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携进门,厅内早摆上了酒席,桌上却只有四菜一汤,浊酒一壶。黄旌道:“如此待客,实属怠慢。只是现在津门粮食大是紧张,虽然饿不着我们,但掌控津门的这位七将军对浪费食物之事极为厌恶。此席只有林大少与黄某两人,若是太过铺排,传入那七将军耳中只怕会招了他的忌。”
林翎淡淡道:“黄叔叔太过客气了。家父生性也不喜豪奢,我在家里吃的比这还简单。”
黄旌道:“林氏家风,泉州谁不仰慕?林老先生富而好礼,固然令人钦佩不已。而林大少向来深居简出,这次肯冒着风浪北来,更是给足黄某人面子!黄某人敬你一杯!”
林翎微微一笑道:“黄叔叔带契林家一条好财路,该谢谢的是我们。”竟是酒到杯干。两人吃饭喝酒,谈天说地,渐渐转入正题。黄旌道:“林大少来津门也有两天了,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林翎道:“比起泉州,那还差远了!”
黄旌微微一笑道:“这个当然!我们泉州背靠大宋,面向大海——那是千百年积下来的基业,这津门如何能比?眼下它如此兴旺,也不过是因为那七将军手里有些奇货罢了。”
林翎摇头道:“那又不然!我看津门虽然建筑还显得粗陋,但那也是它时日短浅的缘故。若说到商规建制之精妙,泉州市舶司实在是有所不如!别的不说,就是黄叔叔你代为宣扬的那本《律法禁令三十六则》,便不是普通人能写得出来的。”
黄旌道:“没想到林大少对这本小书评价如此之高。”
“评价高的不是我,而是家父。”林翎道:“这次黄旅伯伯相邀北上,我家固然是盛情难却,但若不是家父看好这津门港,也不会特地遣我前来。但和别人不同,家父对战马、琉璃兴趣其实也不是很大,我林家有南洋一路商货,只要妈祖保佑,一切顺风顺水,足保我林家十族无财米之忧。所以家父他老人家在收到黄伯伯书信以后,一开始只是准备让我堂兄前来。但后来翻开黄伯伯随信附来的那本小书,只读了两行便为之动容。当时我侍立在旁,见他老人家读完第一章后掩卷长叹,说此书寥寥数句话便道出了他心中许多说不出来的从商心得!之后再读其它章节,越读越是钦服,马上改了主意,要我放下手头其它事情,整装北上,代他老人家向撰写此书的大贤请益。”
林翎的父亲林珩在泉州商人中威望极高,因此黄旌听说他对这本小书如此推崇颇感诧异。
林翎又问道:“黄叔叔,这本册子,真是那位七将军所作么?”
黄旌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据说这位七将军是大金境内第一才子。我曾两次蒙他接见,确实是极为厉害的一个人。不但诗书经史无不精通,而且连海外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少。有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比如南洋诸岛的一些奇风异俗,我们以前看见只是觉得奇怪而已。那位七将军却能说出这些风俗的来历,我在旁听着,只觉丝丝入扣,绝不是凭空杜撰而来。”
林翎奇道:“他懂得经史诗文那不奇怪,这些海外异域的事情如何也知道?莫非他也出过海?”
黄旌道:“没有。据七将军说,这些他是在书上知道的。”
“书上?”林翎更是惊奇:“我家遍收域外域内航海书籍,可从来没见过有哪本能真正剖析出海外风俗来历的。”
黄旌道:“你莫非怀疑这位七将军夸口不成?我当初也曾这么想。不过后来跟他谈起南洋的一些特产,他随口道出,许多花鸟鱼虫我们只是见过,他却能叫出名字。还有南洋的物产,海道的远近,他都能说出个轮廓来!林大少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你笑话。上次七将军要我办一件事情,当时我畏难推脱海道太远,说怕要十年才能来回。他一听大怒,随手取出一张海陆全图来,那上面竟然把麻逸、占城等的所在标得明明白白。这么清晰的海图,便是我也没看过!当时吓得我瞠目结舌不能自辩。不过还好七将军也未怪责,但从此之后我便打定了主意,再不敢在他面前扯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