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关英的身上,关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为国而战,死得其所。”一名矮个子的唐军站起来向孙木人及众人拱拱手,“我刘七郎家里还有一个老父,假如我战死了,请校尉和众弟兄把我烧了,把骨头带回延安郡老家,兄弟这里谢谢大家了。”
孙木人的鼻子猛然一酸,他也大声道:“我老家有个儿子,假如我死了,请活着的弟兄捎句话给我儿子,他爹爹为国捐躯,是顶天立地的大唐男儿,让他把腰挺直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火箭冲天而起,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回纥军来得好快,现在已经到一里外了,孙木人立刻低声喝道:“大家不要慌,回到自己的位子,听我的命令。”
在他的调度下,唐军士兵开始冷静下来,纷纷回到预先分配好的位子上,弩张弓开,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山岭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丝风,凝重而闷热的空气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突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云层,刹那间,枝形的闪电照白了山梁,三百步外,只见许多团团黑影爬过来,高大壮实,个个面目狰狞,举着盾牌,黑色的人潮翻过一道道沟壑向石墙涌来,山谷里雷声隆隆,大雨开始瓢泼而下。
箭如雨点般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射在石墙上,激起点点火星,回纥军的进攻开始了,但唐军的阵地依然悄无声息,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大雨中看不见一个唐军,那粗糙的围墙就仿佛为某种宗教仪式而建造,在白亮亮的闪电照耀下,静得格外令人恐惧。
回纥人停止了进攻,无形的压力使前面的数百人显得有些惊惶而不知所措,但他们的静止只是一瞬间,很快,在千夫长一声声野狼般的咆哮中,回纥军挥舞着长矛和盾牌继续上冲。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孙木人的心都要紧张得跳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统帅一支军队作战,尽管只有两百人,但责任和压力一样使这个汉子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一次次地迷失了视线。
又一道闪电而来,亮光使他看清了回纥人的位置,已经到了百步外那块做标记的怪石边。
“射!”他大喊一声,由于用力过猛,喊声几乎将他声带撕裂,唐军的反击开始了,箭如雨、石头如冰雹般迎头砸下,电闪雷鸣中,山梁上响起了一片哀嚎和惨嘶声,当先的数百名回纥士兵瞬间便有近百人中箭或是被滚翻的石头砸下山谷,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最前面的回纥军动摇了,他们调头向后跑,但很快又被军官逼了上来,溃退了,又再次上来,如此来来去去几次,就仿佛海浪,到了顶峰便停止不前。
相反,敌人的退缩却给了唐军极大的勇气,他们渐渐忘记了恐惧,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开始有选择性地使用武器,不再向起初那般惊惶的乱射乱砸,在敌军退却的时候,他便停止了射击,甚至还彼此开几句玩笑,形容自己是在天浴中游戏。
但孙木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敌军后几次的死亡人数比刚开始减少了很快,很明显,回纥人也渐渐找到了进攻的节奏,他的心中深深地忧虑起来。
果然,回纥人很快便找到了进攻的新办法,他砍下一棵棵大树,繁茂的枝叶都不去掉,十几个人抱着另外一端,五六棵大树并排一起,缓缓前进,竟形成了一道浓密的树墙,箭矢被枝叶阻碍,大石被卸去力道,唐军的反击开始乏力了。
回纥军越来越近,前面的人抱着树干,后面的人高举着盾牌,抵御唐军抛物线射来的箭雨,他们仿佛是大群野兽,黑压压地逼近了围墙,不断有回纥兵中箭死去,但立刻便有人接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