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弟,我知道你在安州的威名,给毅军捎开发费这件事情,原本用不着你亲来。结果徐大帅派了你来,大帅对咱们毅军的重视爱护,那是没说的!
天下这个大势,我宋庆再是糊涂,难道还看不清楚么?说句实话,就算南北势均力敌。可毅军却是三番五次在徐大帅手里成全下来的,就算我宋庆对朝廷是受恩深重,可不能不为手下两万子弟着想哇!得为他们谋出路,出路在哪儿,无非归于徐大帅麾下!两万毅军,随时准备进至辽南,和禁卫军会合。这两万子弟,改编禁卫军也罢,另成营头也好,我宋庆是绝无成见。我毛七十的老家伙了,还在意什么官位不成?毅军交出去,也算是了了老头子的心事,就可以包袱收收,回山东蓬莱老家去养着啦……
可是袁老弟有没有为我宋庆想一想,我宋庆是大清出来的人哇!人老了,未免也有些念旧,钱财官位不在乎了,可有的事情还得求一个心安理得!
徐大帅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没人能指他的脊梁骨,要不然他怎么能到今日!刘岘庄给老头子来了电报,要老头子稍稍缓一缓,等他来了再走。不见老朋友的面,做贼似的逃了,不仅我心里过不去,这也是坏了徐大帅的名声!好像咱们干的不是为国家全朝鲜之地的正事去的……老头子还是有点念旧哇!
刘岘庄的来意老头子也多少明白,是想咱们毅军南下,去稳住直隶局势的——现在那里乱得邪性,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么蛾子!老头子的打算,也不瞒着你,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徐大帅我毅军是跟定了,可刘岘庄也是为的正事来,老头子准备给他留几千兵,让他带回直隶,也全了几十年君臣名分,还有这么些年的朋友之意!
这几千兵,他日徐大帅北上,再不会和禁卫军兵戎相见!留下来的人老头子都交代好。真到那一天,一看到禁卫军的军旗,就脱号坎放兵器,绝不会对禁卫军一刃相加!
什么话,老头子都从心里倒出来了,袁老弟体谅也罢,不体谅也罢,我就这么个老丘八脾气,一辈子不讨好。为了求心安,也知道伤了大帅的关爱之情,到时候,老头子去江宁跪门,去请罪!袁老弟,再等几日罢!”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袁世凯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宋庆七十多岁的人了,真老糊涂了不成?所谓留几千兵给刘坤一,他难道不知道大帅现在就是想把直隶的所有兵马都掏空么?到时候兵给了人家,怎么摆布就随着别人了,原来军官一换,当兵的还不是在哪个营头都吃饷钱。多了几千兵给刘坤一,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数来!
鼎革在即,从龙之臣都在力争上游,这个时候都在争着建功立业。宋庆他自己非要自疑于徐一凡,非要将这两万毅军子弟在徐一凡心中打入另册,他袁世凯有什么办法?
这等一辈子带兵的老丘八,心里打定了主意,那是说服不来的……全君臣之意,顾朋友交情,不是在这即将天翻地覆的时刻!
这等软钉子碰下来,袁世凯也只有无可无不可的接受,这些天就在绥远闲晃。宋庆对他们的招待那是没有话说的,就差将自己行辕让出来了。毅军也在开始发放安家费,置备后勤纵列,雇募民夫,也在开始做着开拔准备。毅军军官,宋庆也不禁止他们和袁世凯交游,这些天,袁世凯的筵席都吃不过来,不是这个总兵做东,就是那个提督设宴。这些毅军军官对袁世凯讨好得很,什么心里话都朝外面倒。无非就是询问直接在徐一凡手底下当差有什么窍门,有哪些忌讳。
大家伙儿也忍不住朝外倒苦水,老军门经历了那么多让人寒心的事情,怎么还对朝廷不死心?那个朝廷,这年多来,干的是人事儿么?现在不知道哪些家伙命苦,要被军门留给刘坤一,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可是大家伙儿都是老军门带出来的子弟兵,毅军从淮军旁系分支一个营头,在口外苦寒之地,被宋庆一把屎一把尿,拼着老命拉扯到现在这么大。大家伙儿又怎么好违背老军门的意思!
这些天,绥远城就在这样人心扰攘的气氛当中过去,袁世凯的态度不冷不热,只是冷眼旁观,毅军军官心思纷乱,而宋庆却始终像一根老树根一样又臭又硬,谁的建言都不听,只是倔强的按照自己意思行事。
直到刘坤一被刺的消息传来。
※※※
“什么?刘大人被刺?”
袁世凯惊得几乎打翻了手中茶碗。他是匆匆被宋庆戈什哈请到辕门议事。一到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头,宋庆麾下有头有脸的军官幕僚,全部齐集,穿着正式的衣服。人人脸色古怪,有的是又惊又怒,有的是又惧又怕,有的是暗中窃喜,而在一身朝服,端坐正中的宋庆脸上,却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