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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头,旗人太爷们上茶馆却改了规模做派,腰也下来点儿了,脑袋也不冲着天上了。上座说话的时候都是唉声叹气,窃窃私语,个个儿都相对无言。

“……推背图言之凿凿,有客西来,至东而止。这不就是说的从西洋归来的那个姓徐的?那一象更是巨人负弓射日,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打日本的不就是徐一凡?……至东而止,止的什么?还不是止的咱们大清江山!还有一象,生我者猴死者雕,我瞧着也象。姓徐的在朝鲜东北得意的时候儿,园子里头诸列位知道在做什么来着?在上演安天会魇镇这个姓徐的!还不就是瞧出他是海东泼猴儿一个!死者雕……大家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咱们旗人论根里寻老祖宗,那叫女真,女真是什么化身,海冬青哇,就是雕哇!猴儿生了,雕死了,这意思大家伙儿还不明白?”

“气数要变,气数要变哇!”

“姓徐的得了江山,我们这铁杆庄稼,该得到哪里领去?”

“还铁杆庄稼,脑袋都得没了,还想这些没魂得的事儿,咱们就且等着来日大难吧!”

“完不了,大清国运长着呢!当年长毛凶不凶?不过十四年……当年曾国藩势力大不大?湘军就有十四万,七八个省督抚都是他们湘军的人物,还不是在太后老佛爷面前规规矩矩的?”

“曾国藩是大蟒托生,怕的就是雕,他能不老实?徐一凡这天不管地不收的泼猴,哪里来个如来佛祖降伏他?罢罢罢,就等着看楼起了,就等着看楼塌了罢!”

一众旗人太爷个个商议得一脸晦气色,越到后来越是相对无言,只有唉声叹气儿。跑堂的小伙计悄悄去了柜台,冲着正剔剔他他打算盘的掌柜一努嘴:“掌柜的,瞧瞧那帮太爷!鸟笼子也不带了,也不挑咱们茶叶坏了,也不吹祖宗了……瞧那个丧气样儿!掌柜的,那徐大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掌柜的横他一眼,将桌上几个当十大钱丢进钱筒子里面,望着外面晦暗的天色:“什么世道,冬天还起风沙!天真的要变……你瞎咧咧什么呢?这些事情是你议论得了的?咱们将本求利,讲究的就是吃安稳饭,这事儿,不是该咱们操心的!”

呵叱完小伙计,掌柜的慢条斯理的朝柜子里面收算盘,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神色也变得愁苦起来:“大人先生的事情,咱们不看不听不理就是了……天下变动,就希望能少苦一点咱们小老百姓……”

“……别看这些旗人太爷们愁,紫禁城里头那位爷,更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

※※※

颐和园,玉澜堂。

大清朝光绪皇帝只是在自己的御书房里头,烦躁的走来走去。他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半旧箭衣。宫变重新回位以来,光绪私下里就是穿这身衣服多。说是天下多艰,要穿祖宗行猎打仗的衣服,以求振作。不过他的身板实在单薄到了极点,窄身子的箭衣一穿,更显得风一吹似乎都能飘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腰板已经佝偻了下去,垂在后面的辫子中间也夹杂着花白的颜色。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少壮的时候,可这大清皇帝一眼望去,竟然是无边暮气!

文廷式屁股挨着下首的一张椅子,只是瞧着光绪皇帝。谭嗣同的官儿升得人人侧目。但是光绪身边自从翁同龢去后,第一信重的帝党大臣却还是文廷式。虽然他没有进军机学习行走,却进了另外一个清季位高权重的衙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头办事。帝党商议,在军机里头争权,只怕是争不过后党了,有一个谭嗣同这呆书生在里头捣捣乱,已然足够。要另出捷径,做出一番事业来,还不如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清季的总理衙门,并不单单是一个外交部门,所有和洋务有关,如矿山,铁路,电报,工厂,兵船……朝廷能管到的事儿,都归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办理。翁同龢曾经和文廷式往来书信反复熟商,谭嗣同于军机争权在明,帝党中坚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培植势力在暗,苦心经营,结欢于列强,总有一天,能将朝纲执掌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