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樵,你狂什么狂!李中堂对你如此大恩,他下台了,你就忙不迭的到徐一凡那里卖身投靠。你的功名当年马江之后就被革得干干净净,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上首狂吠?你增老子既是捐班儿,又抽大烟,马蹄土增老子还瞧不上眼,不是印度大土增老子闻都不闻!和你主子回报去吧!咱们在江宁城满洲将军那里打官司,实在不行,咱们北京城见!当初在马江,怎么不淹死你这个王八操的……生下来就不吃好草料的东西!”
旗人大爷痛快淋漓的骂完,不顾上海道和关道扯他袖子,一甩手掉头就走。跟着增寿一起来办差的两江首县江宁知县白斯文急赤白脸的站起来,不知道该朝哪里去,再看看扬着脸冷笑的张佩纶,心里面又咯噔一下。增寿有仗恃,他白大老爷可没有哇!瞧瞧自己,也是捐班加抽大烟,看来新来的徐大帅就恶这个,这……这可如何是好?
上海两个本地道台拉了增寿一把没拉住,对望一眼,都行若无事的坐下来,只是摆手让下人将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张光明拖出去,老头子已经给吓得神智全无了,瘫在那里只是口吐白沫,倒有点象吐奶。
两个上海道台心里嘀咕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旗人棒槌!徐一凡这意思无非就是敲山震虎,看能不能吓两江官场一批人走,好安插私人。谁都知道两江官场难弄,你只要不走,徐一凡还能将你怎么样?他还能玩出什么手段?荣中丞到苏州,是白来的?当官儿,可不是光耍耍旗人大爷气派就成!”
闹成这样,酒宴也只有草草结束,大家你揖我让的各自上了车马。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张佩纶唐绍仪詹天佑同坐一辆马车,就到上海道帮他们安排的公馆下榻。车到半途,一直默不作声的唐绍仪叫住马车,四下看看,身边只有几名护卫他们的禁卫军骑士。他挥手让车夫离开,端坐在张佩纶面前:“幼樵,你今天是闹哪一出?替大帅得罪人还不够?就算大帅有心整治两江官场,可不是一开始就来先打草惊蛇的!”
张佩纶正闭目养神呢,听见唐绍仪正色发问,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却先不答唐绍仪的话,看看詹天佑:“达仁,你也这么想?”
詹天佑摇摇头:“我不想这个,大帅给我的担子够重了,其他的我没法管,也没资格管。”
张佩纶一笑:“达仁是个实在人……少川,你和达仁都是一身的本事抱负,正是勃勃有为的时候,我张某人却已经是几世为人了,能贡献的也就是这么一点官场沉浮的经验而已!少川,你注定是大帅幕下总理庶政第一人,我怎么也和你争不了的……”
这一句话,说中了唐绍仪心中盘旋许久的一点小心思,却被张佩纶一口道出,当下就是脸色一红。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句话,一件事,就可以试探出许多东西。大帅天人也,可作为他的幕下,有的事情却也要做在大帅前头!今天我借题发作,无非看看反应,从上海官场即可知两江,除了一个旗人太爷盐法道,其他人都行若无事。再联想荣禄走到大帅前头,两江官场想用什么手段应付大帅,还不是清清楚楚?这等和这些最无意思的大小官儿们斗心思的事情,让大帅直接操这个心思就太无趣了,他展布的是整个天下!”
张佩纶语调有如金石之交:“今日张某人算是替大帅打了个前站,整治两江官场的题目已经替大帅做好了,必然不让大清睁着眼睛看这里的有心人能说什么话,少川达仁,你们都是和大帅出生入死的情分,张某人初投,也只能报效这些!”
“什么题目?”
唐绍仪心中第一个翻出的就是这个疑问,却一下忍住不问,在内心深处,似乎隐隐有不愿意在张佩纶这种官场老手面前示弱的意思。接着却又是更大的疑问,他们可以算是被徐一凡识拔于微末,身家性命,前途抱负,早就和徐一凡捆在一块儿了,而眼前这个潇洒自若的张佩纶,他的抱负又是什么呢?
自己的梦是在徐一凡麾下总理庶政,经纬天下。詹天佑的梦是在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盖上工厂烟囱……
他的梦,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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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兄,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