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佩纶,坐在席上的唐绍仪和詹天佑也不好受,别看唐绍仪现在是以布政使的官衔充徐一凡幕府总文案,詹天佑也连升带保的免补过班特旨道,江南制造局还有两江洋务局这两个红衙门已经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这俩人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唐绍仪还沉得住气一些,只是不说话。而詹天佑却难受得扭来扭去,跟着徐一凡以后,除了做事就是做事,而且什么事情徐一凡都只要你明明白白回报,不要半点虚文点缀。现在他满脑门子都是到了江宁,如何整合两江资源,大展拳脚的心思,时间只有觉得不够用的。却还要在这个让人闷得喘不过气儿来的地方枯坐三个钟点!
闷到了极处,唐绍仪和詹天佑对望一眼,互相眼睛里面的意思都明白。这个时候,真有点忍不住怀念朝鲜了。在那儿没这么多规矩,要见徐一凡就见,中午大家伙儿抱着军用饭盒一边吃一边安排事情,什么都是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经历过那种广阔的天地,再回到国内,却被这种黏搭搭的空气胶滞得手脚都无法舒展也似!
满座数十官员,脸上呆板神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帅的心思,作为他身边最亲信的人,再怎么也能揣摩出不少了。以大帅天纵之才,能在南洋摧折洋鬼子再加土著,能压制整个朝鲜,能在一场国战中力挽狂澜……他又能不能掀动这已经僵滞得几乎成了一个石块的煌煌大清天下?
尴尬的气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主桌上面儿一声不吭,周围陪坐的也就都是呆若木鸡。心情一紧张,有的人烟瘾就来得快。一个五十多岁的知府班子,也不知道在上海干的是什么差使,看那样子,又瘦背又驼,几乎蜷成了虾米,脸上就像蒙着一层烟灰。就知道这位大人一天少说也得抽二两往上跑的福寿膏。来之前几个熟烟泡的功效已过,坐在那里不住的伸拳张腿,按着嘴巴打哈欠,眼泪鼻涕瀑布一般的朝外流淌。周围同僚捅他想提醒他注意,老头子却已经虚到了极处,一捅就倒,咕咚一声摔了下来。主桌上呆坐的三个道台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都快跳了起来,转头一看,就看见老头子蜷在地上抽,大帽子滴溜溜的滚到了一边儿去。
上海道一甩袖子:“成何体统!快把张大人扶下去!帽子也拣起来!张大人发了痰气儿了,谁伺候的,也没个眼力价!”
几个伺候人手忙脚乱的奔过来扶那老头子,还有人去拣那满地乱滚的大帽子。就听见坐在当间儿的张佩纶慢悠悠的一声:“慢着!”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目光去看张佩纶。就见张佩纶神色自若,看着那还不时抽抽一下的老头子笑道:“这位……张大人是吧?”
老头子这样了,听见张佩纶发问,还挣扎着打千儿行礼:“下……下官上海道保甲局知府衔总办张光明参见大人!下官有痰气的小恙,今天实在不成体统,还望大人恕罪!”
张佩纶似笑非笑的:“还是本家大人呢……捐班儿?”
一句话一出,在场的大小官儿们倒有一大半低头,再互相看看,红顶子都是白银子换的,大家大哥不要笑二哥。
张光明张老头子还没答话,张佩纶又笑道:“有口子瘾?”
“下官……下官不过偶尔摆弄这个玩儿,实在没有瘾,大人见笑了……”
“云南马蹄土的味道都飘到这儿了,一个元宝才八两马蹄土,张大人好豪阔!”张佩纶呵呵直笑,猛的神色一肃:“丢人丢到这里来了!大清哪条律法准许当官的抽大烟了?帽子也不用拣了,下去听参!”
接风筵席徐一凡不到,张佩纶这个在徐一凡身边身份都算不尴不尬的人物借着这么一点小事雷霆大作,徐一凡难道真的要对两江官场有所大动作?大家各自转着各自的念头,再看张光明老头子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江苏盐法道增寿却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盘子碟子叮当乱响,增寿气得浑身发抖,戟指着张佩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