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徐一凡威望已成,俨然成为各地督抚仰望的中心。再加上北京城里头还有个光绪,现成的旗号摆着。谁也说不准,徐一凡会不会借势进京,来一个清君侧!
大清会变得怎么样不好说,但是首先一件事儿,他们这些投降派,大家心目当中的秦桧一流人物,不要说身家地位了,说不定连脑袋也保不住!
权位是最现实的东西,牵涉到这个问题,人的身段也就可以放得柔软无比。想来想去,办法竟然只有一个。再扶光绪出来,再放帝党大臣出来,让他们顶在台前,镇住徐一凡那很可能在勃勃跃动的野心。夺他职是不可能了,可是调得远远的还是有法子,放到南边当督抚就是了。光绪在上面,也不投降了,徐一凡要是还敢乱动,那就是乱臣贼子,是不是还有现在这个声望,那真是难说。
要用这个法子,大家都是心头滴血。好容易才翻身过来,就又要下去一大片,当巴结到这个位置容易啊,还生生冒险,调了李鸿章的兵进京!这城头的大王旗,变幻得也太快了!
不过还能有什么其它法子?相较起来,这也是最后的选择。光绪虽然捧出来,帝党再翻身,大家不过继续在北京城斗吧。大家伙儿谁都放心,光绪再怎么也翻不出老佛爷的手掌心。无非就是有时和帝党置气罢了。身家性命,都是稳稳的。
大伙儿这么一合计,都是两眼含泪。自觉已经大公无私,为大清计到了极点。结果一起到慈禧跟前磕头一说,谁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不体谅大家的一番苦心。拉下脸来,几乎将他们赶出去,还说谁敢闹事就用李鸿章的兵队对付,她老太太绝不让这一步,等着徐一凡进京!
谁也没想到,老佛爷居然在这个当口,赌上气儿来了!
大家伙儿这个时候真是相对翻白眼,外面哭声高,他们更觉着想哭。几个老头子两眼都含着一泡眼泪,愁得没方儿没方儿的。正在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个新进军机刚毅按着大帽子仓皇走了进来,脸上有几道挠痕,血淋淋的,一脸晦气神色。
这家伙也算是后党大员,当过一任江苏巡抚的镶白旗人,因为贪渎回京,挂了一个候补侍郎的衔头,为了复起,抱上了李莲英粗腿,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更是在这次宫变当中上窜下跳,摇旗呐喊,是亲自步行带着一营练军赶到的颐和园。慈禧赏功,将他补进了军机,很是得意洋洋了几天,今儿却一副倒霉模样。他资历算是在座军机当中最浅,老是给派出去弹压劝导那些个叩阙的人们。看来这次又很吃了一点儿亏。看见在座几位,呆若木鸡,还一副宰相气度不言不动,顿时气儿就不打一出来。
“各位,诸列位,在齐位,都出去瞧瞧!老诚亲王府,英亲王府,肃亲王府,那些贝子爷都来叩阙了!拉着我脖领子问我是不是曹操!问是不是咱们还有李鸿章撺掇着要拿他们养命钱去给鬼子!这些爷打不得碰不得,还套着长指甲,挠得我脸上开了天窗!以后谁再去弹压,谁他妈是丫头养的!李鸿章的兵也是吃干饭的,也不拦着!李鸿章呢?姓李的呢?他惹出来的乱子,他人跑哪儿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加倍的愁眉不展。老资格军机额勒和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颤巍巍的敲着自己胸膛:“这世道,死了好,死了干净!里外不是人哇……咱们忠心耿耿扶保大清,老骨头都拼上了,还落这么一个下场!”
首席军机世铎坐在上首,本来就五心烦躁,这个时候干脆摔了茶碗:“老额勒,你嚎哪门子丧?是谁先嚷出来的?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咱们拼上骨头也干不过小日本。徐一凡现在可叫得欢腾!你不干?抄帝党大臣的家,你怎么这么来劲儿?还瞧上了张仲忻家里一个通房丫头,准备娶回来当第九房,人家才十五,你多大岁数了?加三年,都八十了!”
他越说越是来气,干脆拍起了桌子:“刚毅刚子良!你少给咱们卖这些江湖口,什么在齐位,你小子就不是个溜儿!咱们都劝老佛爷退一步,容了皇上,你在底下嘀咕什么退一步就是永不翻身?现在老佛爷僵在那儿,就是你小子闹腾的!闹腾吧,闹腾得徐一凡进了京,当了曹操,咱们就是董承,就是孔融,就是丧家犬!”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口又听见脚步声响,给骂得灰溜溜的刚毅抬头一瞧,却是李鸿章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大家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黑煞神上脸的晦气样。这位已经在老百姓口中成了大清第一奸臣,秦桧转世的重臣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然瘦了许多,但是精神却转好,一身官服穿在身上,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度。
李鸿章,在这几天里,却恍然真的悟道了一般。
世铎怒气尤自未消,看见李鸿章这个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少荃!你去哪儿了?当初要是电文早发到锦州,也不至于让徐一凡今天得以成这个样子!他是徐武穆,咱们是什么?你的兵队,怎么弹压的叩阙人群?看着刚子良了么?他脸上那血印子,都能开染坊了!”
李鸿章笑吟吟的拱手:“抱歉抱歉,我这不是去东郊民巷,和美国公使田贝往还么?和日本的电报,都是人家那儿转呢。说起来,日本那方面可催得急,咱们水师自己沉了,也就不计较了,徐一凡那头的事儿,得赶紧料理好!那边在问呢,什么时候我李鸿章才能去日本?再不去的话,日本人打算干脆和徐一凡单独谈东北的事儿了,或者山东的兵,海上的舰队,都调过来要登陆天津,直捣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