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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天子只得披衣到了外间,顺手接过段公公递给的纸片,坐在宝座上信口问道:“大伴有何事?”

段公公答道:“李探花要跳水自尽,亏得被舟上军士救起。”

景和天子吃惊道:“好端端的李佑为何要自尽?”

段公公解释道:“奴婢说的糊涂,叫皇爷误解了。投水的不是这个李探花,是翰林院那个李探花,李编修。听说李翰林与李扬州起了冲突,但是李扬州此人皇爷也是知道的,口舌如刀,锋利不饶人,将李翰林贬斥得哑口无言、抬不起头。李翰林大概是越想越气,所以愤而投水。之前李佑已经下船走人了,留了话说到扬州再向皇爷请罪。”

“朕本来担心的是李佑与袁阁老对峙,可他们两个李探花应当素未谋面,怎么会起冲突?”

段公公又解释道:“去岁大比后,李登高成了李探花,酒宴上因为李探花之号被教坊司姑娘们嘲笑编排。那些贱籍女子说话也没个分寸,将李登高气得半死,便恶上李佑了。”

“李佑如何骂的李登高?大伴可与朕学一学。”景和天子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段公公低头闭口不语。

天子失望地叹口气,低头看手里纸片,写的却是李佑下船前吟的那首绝句——十丈天威十丈尘,随驾公卿何精神?莫嫌拂袖多寒气,我是人间避热人。

“我是人间避热人……”天子沉吟片刻,避热一词与炙手可热的炙手、趋炎附势的趋炎相反。“这又是文人故作清高么,还是被激怒了负气而为?下诏旨将他追回来就是。”

“以奴婢之见,皆不是。那李佑只怕是故意为之,没有李登高他也会想法与别人大吵一场。只是别人老于世故,不与李佑较劲,唯有李登高出言轻佻正中李佑之下怀,仿佛猎物被李佑穷追猛打了。”

段知恩停顿片刻,等小皇爷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奴婢猜测李佑大概是担心群敌环侧,于他不利,所以不欲久留,史书上也有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的故事。他便故意寻了这么一起事故,借机抽身。”

景和天子拍额懊悔道:“当时朕却忘记了李佑与别人不和!难怪他要走,这也怪不得他。”

今天的事情又给年轻的天子又上了一课,他有意与李佑亲近几分,李佑也愿意向他靠近几分,都有主观意愿本该是一拍即合的,结果事情未遂。名利场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如此复杂,很多时候并不以主观意志为准的。

政治这个东西的确是易学难精。任是谁听了几句“官场秘诀”、“驭人之术”什么的,都可以认为自己已经入了门,必将无往而不利。但事实上,即便人人有宝典,但成功的终究是少数。

想起李佑,又想起袁阁老,天子微微叹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