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下,袁大学士如果做事,就肯定要得罪很多很多很多人,但不做事就要先被李佑弹劾尸位素餐,而且是人证俱在。这相当于本该由内阁全体承受的压力加于他一身,岂是轻易好受的?
如果袁阁老的威望强到一定地步,也能硬扛得住,便如当年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可惜袁阁老没这个水准。李佑就等着他忍受不了辞职回家,或者惹了人犯了错被迫引咎辞职,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嘛。
确如李佑所想,这段时间袁阁老苦不堪言。本来他一直偏向于皇家路线,在大臣中人缘就不是那么好,又摊上个一心一意帮他拉仇恨的分票中书,日子难熬得很。
每日里袁阁老在内阁来的最早,离开最晚,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在廷议、朝会上仍然没少挨骂,还是当面的那种。还好时日尚短,勉强支持得住。
这天早朝后,袁阁老又收到了一尺来高的奏章。他的随员邵舍人见状苦谏道:“阁老何苦如此,不如请病休回家,以退为进。下官愿遍邀同僚,联名上疏太后,弹劾李中书处事不公!”
“遍览古今,小人得志猖狂不加收敛,没有不败亡的!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李佑这个仗势之狗能够张狂到什么时候!”袁阁老咬牙切齿道,不过他没失去理智,吩咐道:“眼下不必弹劾他,且静待时机,老夫等得起。”
其实袁阁老嘴上不说,心里也很后悔。当初提出要设立分票中书解决阁臣票拟争端时,他为了在关键时候不得罪太后,没有极力反对,大概其他大学士都是这么想的。
原本以为来个小小七品舍人负责分票,不会有什么大变故,哪个舍人敢得罪大学士?内阁二三十个中书舍人,不差多上这一个。谁晓得居然有李佑这般狡诈难缠还敢作敢为的人物,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真是悔不当初了。
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袁阁老长叹道。
午餐时间,李佑在饭舍里孤零零独坐,周围一丈内人烟稀少。
他这个硬生生闯入内阁,以糙猛快风格打破了原有秩序的新人算是凶名赫赫,品级又比一般中书舍人高半品,别人无论是何种心态都敬而远之。或者说,大明朝史上首个能疯狂打压阁老的中书舍人总是显得很怪异,使同僚们感到莫名的害怕。
李佑忽然觉得这样也不好,不善于团结同事这个长久以来的毛病需要改一改哪。恰于此时抬头看到几个人进来,其中有个秦舍人,是他上任那天领着他进门的。关系还算凑合,矮子里拔将军算是最熟的一个了。
“秦兄!”李佑招手唤道。
秦舍人左右看看,再三确定李佑叫的是自己,只好苦着脸,挪到李佑桌上。
“秦兄这是什么表情?莫非瞧不起李某?”李佑不满道。
“呵呵呵呵,在下有自知之明,不敢与李中书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