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顺嘴回答:“我当然无需感谢你。当初三郤攻灭赵氏,唯独我幸存下来——三郤攻灭赵氏,又岂是没有国君的命令?所以,三郤与我赵氏的仇不是私仇,是公仇,攻击我赵氏的不是三郤,是国君。
我家先祖赵盾说过,法律必须明示才能称之为‘法’;非经审判,任何人无权,定他人的嘴。给三郤定罪也必须通过司法惩罚,而你刺杀三郤,难道经过审判了吗?你以非法的行刺代替刑事审判,从而杀了三郤,难道我要感激你的‘非法’行为吗?
我不感激!赵氏的覆灭是一笔糊涂账,其中既有我母亲赵庄姬的诬告,也有国君的命令,也有三郤的私欲作祟,还有元帅栾书的背后支持……想要彻底弄清这笔账,也许我母亲都是赵氏仇人。但如今那些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我何必陷入那笔糊涂账中?
所以你刺杀三郤与我无关,我无需感谢你——但我现在是少司寇,捕盗是我的责任。”
长鱼矫将两手抬了抬,表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他慢慢的回答:“其实武子你要来杀我,何必带这么多从人——想当初我去见赵庄姬的时候,曾在你家院子里,见过你熬练力气的那支大铁锥。我知道武子你力大过人。不过,这件事外界却未有丝毫传闻。这更让我知道,你是一个擅长隐藏实力的,擅长隐忍的人。
所以我也知道今日被你找上,意味着你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否则你就不是一个擅长隐忍的人!否则你一定会四处炫耀你的武力!
今日我不求挟恩回报,只请武子看在我击杀三郤的份上,让我这名山野农夫有一条活路,从此世间没有长鱼矫,唯有一个山野农夫,这不是很好吗?”
赵武做了个手势,只听嘣的一声弓弦响,潘党手动了一下,长鱼矫的喉咙上立刻长出一支箭来,他大张着嘴,喉咙咯咯响着,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好……快……的……箭。”
武士昆放下长弓,低声嘟囔:“哪那么多废话。”
长鱼矫艰难的将身体转向赵武,目光中全是诧异。
赵武轻声解释:“当初元帅栾武子(栾书谥号武)杀了国君的时候,有人曾告诉我,栾武子杀国君,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整个卿大夫阶层。今天我杀你,也不是一个人,我是代表整个卿大夫阶层杀你的。
从来,权力与义务是相等的。我们这些小领主自备武器与士兵,响应国君的号召参加‘征服之战’,国君就应该赏罚分明。
且不说我个人的遭遇吧,鄢陵之战中,三郤的私兵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攻击了楚国的国君,他们履行了自己作为臣子的义务,所以无论三郤对其他的领主做了什么,他即使对不起晋国全国人,唯独对得起国君。谁都可以杀他们,国君却不能。
国君不应该不奖赏他们的功劳,反而派出杀手非法刺杀他们,并剥夺了他们的领地,如果国君这样做是正义的话,那么天下还有公理吗?所以,执行国君刺杀任务的你必须受到惩罚,我以少司寇的身份拘捕你,以暂代司空的名义判处你死刑——想必你对今日的死亡早有预料,连当初那位下达刺杀命令的国君都已伏法,你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长鱼矫的目光逐渐暗淡,他身子前俯,压倒了薄弱的篱笆墙……
师偃叹息:“主上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寇髯那伙盗匪的存在,还有许多疑问,我们该好好问问他啊。主上这么快动手,什么活口都没有了。”
赵武懒洋洋的回答:“了解那么多干什么,铲去了盗匪存在的土壤,他们还会存在吗?既然盗匪们不再存在,我们何必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