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做人不可太得意。
谦逊的赵武继续伪装着自己的失落,他一路做足了心灰意冷的姿态,搞得沿途经过的中小贵族见了,纷纷同情的慰问,捎带着,士燮所预言的“国内厌恨”情绪,也随之悄然增长,他们对国君的作为越来越无法忍受。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了尽头,晋国东门外的棘门到了。
所谓“棘门”就是随便用荆棘柴草搭起来的一堵木门,它的作用类似现代的凯旋门。出征的士兵经过棘门后,等于自动解除了服役的责任——也就是说,通过棘门的士兵不再接受将领的指挥,他们可以回家了。
通常,棘门前有国家武库的司库存在,他们的任务是收缴从武库里发放的武器。但是,如今下军出战的大都是贵族私兵,队列里从国家武库领取的武器很少,所以武库官员的存在没有影响行军速度,整只军队快速向棘门挺进着,即使偶尔有人脱离队列,到路旁向武库官员上交武器,也不影响队列速度。
刚刚能望见棘门时,赵武已连声呼喊担架队人员上前,他也不怕武库官员望见自己的作秀,大摇大摆地跳下战车,重新躺到担架上。几名赵氏士兵扛起担架,赵武的战车在身后跟随,穿过了棘门。
士兵通过棘门后,整个队形乱了,智家兵已经三三两两的自发组合,准备去城中畅饮一番,洗去征尘后回家过冬。而大多数贵族的私兵也跟智家兵一样,在经过棘门后解散了整个队伍。唯独赵武的士兵经过棘门后,并没有散开,他们站在棘门另一侧,神情有点茫然。直到赵武的担架通过棘门,他们才恢复正常。
担架过了棘门后,赵武很假的“吃力地”从担架上欠起身来,将枕头边放的“断”剑举起来,递给身旁的老师师修,师修也解下腰间的佩剑——因为这些武器都是赵氏自家配备的,所以师修只是按照惯例履行解剑仪式,他向道路两旁的武库官员展示了一下手中剑,而后手提着自己与赵武的剑,穿过棘门继续前行。
稍后,赵武在担架上有气无力的嘟囔一声,师修边答应着,边冲身边的军中司马摆了个手势,司马立刻从腰里取出一个短小的铜笛(哨子),先掏出一块干净布小心的擦了擦铜笛,而后将哨子含在嘴里,吹出了一声长长的哨音。
听到这声哨音,已过了棘门的赵兵自动集结起来,他们以伍为单位,形成了一个以“伍”为“彻行”的队列,在哨音下原地踏步。随后,通过棘门的赵兵陆续加入到队尾。所有的赵兵通过棘门后,哨音再响,变成了长短长短哨音结合的四拍节踏步声,眨眼间,赵兵们就这样以伍为一行开拔了,他们脚下的步幅虽然没有阅兵式中的步伐整齐,但整个部队却保持着完整的队列,向着赵城的方向大步前进。
来迎接归国士兵的是晋国第三卿、上军将郤錡,他惊讶的看着赵兵整队而去,反身问上军佐荀偃:“中行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赵武不知道,过了棘门不准鸣金鼓吗?这些军队经过棘门,为什么不解散?难道要叛乱?”
中行伯荀偃不以为然的回答:“没错,经过棘门后,惯例不准再使用军鼓与金罄指挥士兵,但铜笛……我好像不记得有禁止吹铜笛,这玩意似乎刚刚出现,似乎只有赵城有。
我听说,以前这些赵兵每天都在绕城跑,跑步过程中,便用这种短铜笛调整队列。此外,赵城盛行军中之戏,军中司马在游戏中不叫司马,叫一个古怪的名字——裁判。
赵兵日常听惯了司马的哨音,过了棘门后,咱又不禁止他们使用哨子,所以,那些赵兵听到哨音后,习惯的排成跑步队列,这不足为奇,国法并没有禁止,是吧?赵盾昔日说过:‘法无明禁则为行(法律没有明确禁止就是许可)’,是吧?”
郤锜(qi)想了想,他想起荀偃也是赵武的姻亲之一,指望荀偃刁难赵武,就如同指望左手刁难右手一样。他猛然想通了,用略带嘲笑的语气说:“赵兵可真是听话啊,即使过了棘门,上面一声哨子,他们居然自觉自愿的排成了队列,连国都新田也不进,直奔家里去,真是一群想家的孩子。”
荀偃翻了个白眼,脸上一副“我不告诉你”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