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在纸上写下这八个字。
他是带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写下这八个字的,任谁在离开自己家乡八年之后终于可以回乡,都会如此。
窗外灰朦朦的雾气,让天空中的太阳变得苍白无力,黄宗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听得外头传来喧哗之声。
他皱了皱眉:又来了。
时值华夏八年三月,正是北半球的春日,被华夏国称为“伦敦”的这座欧罗巴城市,却整日笼罩在阴湿的雾霭当中。六年前,华夏国的炮舰舰队第一次抵达欧罗巴,在葡萄牙里斯本建立起第一座孔子书院,黄宗羲成为书院的第一任山长,而同行的马士英则是华夏驻葡萄牙国副领事——实际上却是隶属于华夏内阁兵部职方司的暗谍,负责侦察欧罗巴诸国关系。
两人一个是东林,一个是阉党,原本不共戴天,现在却同被打发到了欧罗巴来。在船上时两人一路激辩,从相互对骂,到后来几乎要厮打,再到后来互不理睬,再到后来相互只谈诗文……而六年后的今天,两人间已经有些惺惺相惜了。
这六年来,二人奔波于欧罗巴各地,先是里斯本,接着是西班牙国的塞维利亚与法兰西国的马赛,紧接着则是亚平宁半岛上的翡翠冷。四年前,来自华夏的第二批炮舰又抵达里斯本,于是他们又在不列颠上的伦敦建起了孔子学校,当时为不列颠国护国主的奥列佛。克伦威尔饱受资金不足的折磨,对于挥舞着金元而来的华夏孔子学校极为欢迎。
但短短四年一切就发生了变化,克伦威尔已经死了,其子理查。克伦威尔并没有乃父的才干气魄,致使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呼声甚起,前不久查理二世回国登基,理查。克伦威尔不得不流亡法兰西。这种大动荡,也令华夏的孔子书院受到了冲击,最典型的便是外头每日都有人前来,试图夺取孔子书院的财物。
其背后,肯定是有查理二世的支持。
此时的黄宗羲在海外七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政治智慧,因此一眼看出查理二世接手过来的英吉利国并不安稳,他也无法化解国内积压的诸多矛盾,那么矛盾外嫁,乃是不二法门。更何况黄宗羲研究英吉利此国的历史,发觉此国手段向来卑劣,惯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又好劫掠行海盗之事,可谓欧罗巴诸国中最为狡诈凶蛮者甚至连与华夏打过不止一次交道的西班牙人对上他们都得甘拜下风。
现在就是如此,查理二世试图将国内矛盾转嫁到国外,特别是远渡重洋来这里办孔子书院的华夏人。
仿佛华夏人是最好的替罪羊。英吉利人没饭吃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吃土豆吃得太多撑着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没衣服穿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的市场上有大量价廉物美华丽的棉布绸布绒布衣裳了还是怨华夏人——吃饭睡觉怨华夏人,这几乎就是查理二世上任之后英吉利人的日常生活。
黄宗羲也明白查理二世的如意算盘,自从当初为了争夺蟾洲英吉利人的船队被华夏南海舰队全歼之后,英吉利人对于华夏便起了恶心。克伦威尔为护国主时期,英吉利人需要华夏来的廉价商品消除民间的一些不满,克伦威尔本人也需要借助华夏人来稳固自己的统治,故此华夏的商品行销一时,其结果是让英吉利原本比较发达的纺织业彻底崩溃其余手工业,从冶铁到造船也都受到了华夏产业的冲击,几乎濒临举国破产。
若是能将华夏人赶出,至少是将华夏的商品赶出英吉利,那么……
“山长,山长,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对。”黄宗羲背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原本想到校门前去看看情形,半途便有人飞奔过来向他道。
“怎么了?”
“今次聚集的英吉利人极多,还有些是从外地赶到伦敦来的,而往日在门前维持的军人,今日不见了踪影。山长,这样下去,我怕……会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