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出,程先贞哪里还有面目再呆下去。当下以袖遮脸,转身就走,连句场面话都忘了交待。
“这人好生莫名其妙,便是学生有失礼之处,他说出便是,学生岂是知错不改之人?”见程先贞跑了,年少气盛的魏禧一脸讶然。
“哈哈哈哈!”
归庄却是抚掌大笑,只觉得这个年少书生甚是对自己胃口,笑得打跌,好一会儿缓过气,他才道:“你当着人的面打脸,他岂有不逃走者?他便是你口中的德州程正夫了,先是投闯,后是归吴,哈哈哈哈,若是建虏入关坐稳了江山,他只怕还得剃发编辫,当一回建虏的奴才!”
“好了好了,休要再说,程正夫此去,少不得又要生出事端来,尔礼,看你言下之意,是同意我的建议,主掌这个《环宇时报》了?”钱谦益这时道。
魏禧与邱维屏被招呼入座,众人寒喧介绍,当得知钱谦益是不愤程先贞“假借”他的名义办了《南都周末》,专做捕风捉影颠倒黑白之事,因此有意让归庄再办一报与之唱对台戏,魏禧与邱维屏都是攘臂而起,纷纷说要出手相助。
此时魏禧与邱维屏名声尚不显,但实际上二人也是文采飞扬之辈,特别是魏禧,在后世更是与侯方域、汪琬齐名,称散文三大家。众人谈得兴起,钱谦益心中暗动,如今东林已经成了一条快沉的船,这些年中东林里败类出得比俊杰要多,包括东林发展而来的复社,名声都渐有些狼籍,因此,钱谦益也有心给自己狡兔三窟一下。他提议道:“诸位志同道合,今日虽是偶遇,却亦是有缘,何不结社抒文,以志其事?”
归庄却是摇头,他不喜与人交际:“张天如若在,必热衷于此,而今张天如已亡,结社之举,了无意义。”
“此语不然,尔礼,你看程先贞办那《南都周末》,为何会声势浩大,难道说那些支持他之人就不知道他曾经降过李自成么!不过是党同伐异,有一帮人在为他摇旗呐喊竭力鼓吹罢了。汝等欲扶正祛邪,岂能不同仇敌忾,以老夫愚见,你们还是能立一社党。”
说到这,钱谦益甚为感慨,长叹一声,也终于抒出肺腑之言:“其实东林之初,原是立身极正的,后来良莠不齐,才至于内争频繁。再如此下去,必定身败名裂,到那时,我们儒林之中,再无正人之党,未来华夏,所托何人?”
此话中隐隐便有为今后华夏一统后打算之意了。
第十一卷 六四九、明修栈道暗陈仓(一)
“正所谓,得意休骄狂,骄狂必自伤……”
柳麻子柳敬亭正在画舫里说着古,相隔不远的另一艘画舫中,董献廷听得心中厌烦,将玻璃窗子用力关上,口中喃喃低骂了一声。
“心葵,何必动怒?”
说话的人双眼半睁半闭,言语虽缓,可是口气却是极为强硬。董献廷叹了口气:“如何不怒,那程正夫,得了我们的好处,却被人骂了两句就撂担子不干了——这等人物,怎么做得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