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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孔昭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眯细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两道毒蛇一般的光芒“他虽是财神转生,却不明大义不知事理,乃青铜琉璃铁公鸡,一毛不拔哪有诚意伯这般高瞻远瞩,愿意为国输财”

“过奖,过奖啊”刘孔昭又哈哈笑了起来背地里攻击俞国振几句对刘孔昭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国朝原本就不希望勋戚们相互关系太过亲近,但他当然也没有蠢到会去真正得罪俞国振——别的不说单这厮手中养着的死士就让他心中警惕“我那侄儿已经去筹钱了,数额巨大,非旦夕可至,张天如你在金陵再等些时日,到时我会遣人传讯给你”刘孔昭又道这便是逐客了张溥拱手告辞,心中细细想着自己今天所获走了没多远,他见到一群人沿街而来,心中一动,便闪到路旁那群人为首者,正是俞国振,若换了往常,张溥早就上前招呼,但现在,他心中颇有些异样三月份时,还在金陵见过一面,当时称兄道弟,而现在,俞国振已经是朝廷邸报中明发天下的南海伯张溥方才见诚意伯时可是施了大礼的,那么见了这位南海伯,是不是也要施大礼?

当然,重要的还是嫉妒国朝自太祖立基和成祖靖难以来,因军功封伯爵者虽有,却不多见前一个鼎鼎大名的是建伯王守仁,那是多少儒生士子的景仰对像“便是此处?”他听得俞国振的声音道“就是此处,呵呵,李大娘倒是有心”另一个人的声音想起,却是张溥不认识的“也要多亏了仲渊兄运作”

与俞国振在一起的,是徐林徐仲渊,这个最早与俞国振相善的商人,他们徐氏的家业,在这短短的四年时间内不仅旧貌尽复,而且还翻了十倍不只,这都多亏了俞国振的指点与支持徐林如今在襄也有千亩田地,还修了宅院,只是不舍得故土,这才没有彻底迁过去罢了“伯爷这话说……”

“仲渊兄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提什么伯爷了”俞国振笑着向徐林摆了摆手:“我方才看了彩棚、得胜门,仲渊兄当真是有心,我替将士先行谢过”

“这算什么,《民生报》里说得好,若无前线浴血,安得后方梦甜我家的生意从京师做到广州,若任那建虏肆虐,我家今年生意必大受其累”徐林道:“而且我只是一提议,李大娘便立刻响应,便是香君姑娘,也慷然出资,欲助军饷此为美谈,我不敢不尽力”

张溥这时才注意到,这里是李大娘的媚香楼注,原是1644年得名,今提前李大娘李丽贞与陈贞慧素来交好,陈贞慧极为迷恋她,而张溥又是陈贞慧好友,故此这座媚香楼,他也没有少上过张溥心知这必是为了明日的庆功仪式了,这几天金陵城里传得纷纷扬扬,无为幼虎的一千五百家丁自京畿得胜归来,城中一些豪商与秦淮河畔的名媛,有意为这些未能入京师献俘的好汉办一个庆功之会张溥对此极不以为然,那些家丁再如何立功,也不过是俞府的走狗罢了,哪里上得了台面,但想到办此应功会的也只是些商贾娼优,又觉得心中得平:就像是那个言语一向刻薄的萧光所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样的鸟儿他无意与俞国振照面,若是被俞国振看到了,明日的仪式不到场就不好,因此稍等了片刻,待俞国振进了媚香楼之后,他才贴着墙角,准备慢慢离开但就在这时,迎面又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张溥见到为首那人时,再度愣了一下这为首之人正是诚意伯刘孔昭的族侄刘奥之严格来说,刘奥之与诚意伯府的血缘关系极远只能算是族人,但他深得刘孔昭信用,替刘孔昭打理着不少刘府的田庄和生意,相当于一个外管家张溥与他打过交道此人在刘孔昭面前倒是毕恭毕敬,但面对外人时却趾高气扬刘奥之正与一伙无赖少年模样的人大声谈笑,径直入了媚香楼“今日就要请诸位兄弟见识一下秦淮河畔的风韵,这边便是媚香楼,楼中李大娘可是秦淮河首屈一指的名伎年轻的李香君,也是……”

刘奥之一边说着一边点评,见到迎面来的龟公,这才转口道:“你这老龟,倒是勤快快引我这些兄弟们上去”

那龟公面有难色:“刘管家今日来的实在不巧,楼上正有贵客”

“贵客?还能贵得过我们诚意伯府?莫非是魏国公徐家?”刘奥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向着那龟公喝斥道“那倒不是……”

“既不是徐家就让楼上的走了今日我们刘家要包下媚香楼,请大娘与香君作陪”

他这边正嚷嚷着,突然间,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刘奥之还在和龟公说话他身边的无赖少年却是看到了那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拍了拍刘奥之的胳膊:“刘大哥,你看那厮,倒生得一副好身子”

刘奥之这才向那边看去,见着一个大汉须发如猬,正沉着脸向这边望来他心里一愣,这大汉气势倒是雄壮,看上去有几分不凡“休要在此聒噪,立刻离开”

那汉子沉声一喝,原本因为看到他雄壮而心中生出犹豫的刘奥之顿时大怒,自从诚意伯刘孔昭重用他以来,他在金陵城中也算得是个人物,当初随着他胡闹的一批兄弟,难得聚在一处要饮酒作乐,若是被这人一喝就打了退堂鼓,该让他多没面子而且这汉子的腔调口音,既非京师,也非金陵,不是中都,想来是哪处乡下来的土老财,家中便是有个五六品的官员,又如何敢得罪诚意伯府?

因此他一指那汉子,大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