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史可法,脑子里百般挣扎,虽然只是片刻的事情,可就是这片刻,他的脸色忽喜忽忧忽怒忽憎,几乎是百色杂集,万紫千红。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道邻,何必动怒至此,我不是在玩笑么。”他叹息着道:“现在,道邻兄可知道为何我想要俞家的活字印刷术与油墨了么?我便是怕有一日如此,俞济民虽有小是小非之心,却无大是大非之辨,为人所惑,草率成文……只恨我一语成谶,这种先见之明,我真不想有啊。”
史可法默然,君子可欺之以方,他确实是个君子,因此并没有想到张溥在一瞬间心里千转百回,而是回忆起当初张溥劝他想法了让俞家交出活字印刷术与油墨时的对话。当时张溥便道,这是对奸邪之利器,有这等既便宜又质优的印刷技艺,对如今窃居相位的温体仁发动攻击,然后再扫荡阉党余孽,天下太平可至!
这也是他的最大梦想。
“天如贤弟,你果然有先见之明,初时我还心中不以为然,觉得你有些小题大做,如今看来,你是对的。”想到这,他眉头一振:“既是如此,我便再试一次,这次……我亲自去襄安!”
“你自去襄安?”
“正是,既然天如兄说那个俞国振俞济民确有几分才华,他所结交的,也是天如这般正人君子,有方密之、陈子龙这样的后起之秀,有钱牧斋这样的前辈巨宿,此前于国家也有功劳。我总得再给他一点机会,让他幡然悔悟,知道自己已经谬之千里!”
听他的话,张溥很想笑,别人不了解俞国振,他却是极了解的,两人在盛泽初遇,之后无论是书信往来还是直接打交道,都有过不只一回,若是史可法以为,凭借他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劝动俞国振,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他没有劝解,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印刷术、油墨,还有那已经拥有相当大影响的《风暴集》,至于俞国振,自己只要从中驾御得当,莫让他与东林彻底决裂就好。
等到自己负笈北上宰执天下之时,安知俞国振不能成为自己的戚继光!
“不过,对这俞济民,道邻兄还是以礼相待,他虽说没有功名,却总有功绩。”
“放心,我自然知晓,我会先遣人送信,做足礼仪。”
“小弟也随贤兄一起去吧,有小弟在,有些话贤兄不方便说,小弟也可以居中传达。”
“史笔,这次信件,便由你送去,让俞国振在他的细柳别院等着,我在……十二月上旬,会抽空去他那儿一晤。”史可法召来一个家仆道。
那家仆跟着史可法也有些年头,得了这个命令不敢怠慢,立刻赶往襄安。从庐~州到襄安,兼程而行,一日可至,但当他到襄安细柳别院递书时,却吃了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