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首府西安城偏东数十里的渭南城中,驻扎着一路官军,正是当初在起义失败后投降了唐枫的高迎祥所部。因为对他们很是不放心,这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被打散成了数队,分到了陕西各地,名为戍守,其实和发配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军饷还是其他,这些原来的起义军得到的都是最差,得到的时间也是最迟的。
如今已近了年关,这些军中的兄弟们都开始想念起了家乡的亲人,所以高迎祥就派了麾下的将领赶去了西安向有司衙门求个假,好让大家都回家一趟。此时天已近午,漫天的风雪笼罩着整个渭南城,无论是官是民还是军卒,都躲进了房中避雪,只有刚刚从西安回来的高迎祥麾下的将佐元益冒着雪快马而回。
这渭南虽然临近西安,可却条件很是艰苦,就连官军驻扎的场地都很是简陋,高迎祥现在就在其中一间角落里不时有寒风刮进来的大房子里和一众下属围坐着,一面吃着热辣的边炉,一面说着些闲话。正因为有一个大大的炉子烧得滚烫,这漏风的大房子才显得有些暖意。
这些围坐在一处的都是当初跟着高迎祥一起造反的兄弟,所以相互间的称呼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他们之间也少有寻常军中上下级间的隔阂。捞出一块还带着血丝的牛肉大口咀嚼了一通咽下后,一个黑大汉道:“闯王,最近我们兄弟心里可是越发的不踏实了。听说那几个狗官在坐稳了位置后,就又开始打我们兄弟的主意了。现在我们的人马分成了这么多路,力量可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若是他们这时候朝我们下手,可就不好办了。”
他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其他人对现在陕西官场的不满。有人抹了下油渍的大嘴道:“是啊,也不知道其他几处的兄弟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们可有两个月没有拿到饷银了。听说原来的官兵可没有欠下两月饷银的意思啊。而且还有传言说那些狗官们因为对我们曾害得他们差点人头不保,对我们可是怀恨在心哪,现在他们的位置已经坐稳,说不定就会找各种理由拿我们开刀了。”
“是啊闯王,我们离着西安不过半日的路程,对此可不能不防哪。”许多人都附和地道。
高迎祥手里还拿着根棒骨,此时已经没心思去啃了,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对我们这些兄弟的恨意啊,只是现在我们人马分散,想要反抗都有些为难了。”
在这段时间里,高迎祥和麾下的人马也吃上了军粮,不少人对眼下安生的日子很是习惯,不想再如以往一般提着脑袋冒险了,这使得原来的闯军的战力大弱。这也是人之常情,若不是实在没了辙,什么人会去做那乱贼啊,即便是当初怀着其他想法的高迎祥,在当了这么个参将后,他原来的意志也有些消沉了。
不过自从朝廷没有处置那些贪官,而让他们重新担任职位后,高迎祥等就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敌意,这也使得他们开始蠢蠢欲动。只是现在数万人马或走或散,想要如之前一般闹出极大的声势来,却也没有这么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面上也都露出了忧虑之色,就是眼前香味浓郁的牛羊肉的边炉也不再那么可口了。半晌后,高迎祥才道:“最近李自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虽然李自成被调去了他处,可因为以往的关系,在暗地里他们之间时常都有联系,这也是他们自保的最后一招了。
“就前两天送来的消息,也和我们这里一样,他们也有两月没拿到饷银了。另外,就他所说,似乎陕西当地的一些人马一直都在盯着他们,想来也在防着他们吧。”
“哼,何止是防着他们,我们周边不也布下了数千精兵吗?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若是那些狗官一旦翻脸,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自保了。”又有人不忿地说道。
显然,这些原来是起义者的官军这段时间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但为人防备着,而且连该得的银子也得不到,所以他们时常都要发些牢骚。高迎祥眼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道:“元益前往西安为咱求假也有两天了,怎么到了今天还不回来,莫是被人坑害了吧?我这次派了他去西安,就是想试探一下陕西的官府,若是他们真想要对付我们,一定会有些马脚露出来的。”
高迎祥的话音刚落,那漏风的木门外就传来了一声:“闯王说的是,我的确查到了一些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利的消息。”随着这一声,木门被人拉开,满身是雪的元益大步而入。
“你总算是回来了,兄弟们还担心你被官军给害了呢。怎么,那些官老爷们可有为难你,还有那假期的事情,可有了准信了吗?”几人一面问着,一面让出了位置来,让赶了远路的元益落座,并有人端了个粗瓷碗到他面前,捞了块大棒肉到碗里。
元益也不客气,拿过来就是一顿猛啃,不一会就把一斤多重的羊肉给吃了个干净。他一抹嘴道:“这些个狗官,打仗什么都不会,可摆起架子却是十足,晾了我一天不说,见了面还打着官腔,说什么我们是官军,不能放任自由,最终还是不肯准了闯王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