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所言极是。”杜应芳点头附和,“学生前些天北上神木,曾经亲眼见过张宪台的嫡系屠奴军军威,确实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战斗力非同寻常。眼下张宪台虽然因为鞑靼犯境而被迫北上增援,但也不排除他留下了部分精锐,遥控指挥军队,把乱贼主力又重新撵回陕西。我们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做好准备,乱贼主力又被宣大军队打回了陕西,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孙承宗颌首,疲倦的摆摆手,说道:“大家都议一议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防止乱贼又流窜杀回陕西?”
“两个法子。”虽说鹿善继的气量稍微狭窄了那么一点,可身为孙承宗麾下的首席参谋,战术目光还是有一点的,竖起两个手指头说道:“第一个法子,阁老你亲自率军北上攻取葭州,防范乱贼从宣大绕道南下,又杀回我们陕西境内;同时下令洪抚台继续北上,接管被乱贼放弃的神木与府谷,沿黄河设防,防止乱贼被宣大军队迎头痛击后,又从原路杀回陕西。”
“办法不错,问题是,洪抚台手里才有五千军队,力量够吗?”杜应芳提出疑问,“而且洪抚台走山路小道北上驱逐乱贼,粮草辎重运输不便,补给困难,现在他随军带去的粮草只怕也差不多了,府谷和神木一带又无粮可就,指望洪抚台无粮无援的孤军,能够挡住潮水一般的乱贼反扑吗?”
“杜年兄说得对,光靠洪抚台挡住乱贼反扑,是有点力量不足。”鹿善继坦然承认自己的第一个法子不太靠谱,又微笑道:“所以我很倾向于希望阁老能采取第二个法子,阁老你分出一支军队去攻葭州,不求歼敌,只需要把盘踞在葭州城里乱贼赶过黄河,就可以保护我们的后路粮道。同时阁老你亲率主力北上,既给洪抚台送去急需的粮草补给,又可以加强神木与府谷的防御,确保此地万无一失。”说到这,鹿善继又阴阴的说道:“而且阁老亲率主力北上后,必要的时候,阁老还可以借口协助宣大军队剿贼平乱,主动出兵宣大……”
鹿善继的话虽然没有说话,可每一个人都猜到了他没有说完的下半句,主动出兵宣大——把乱贼主力往宣大腹地多撵远一些!
“鹿先生,你……”高鸿图勃然大怒,刚想出言指责鹿善继的无耻做法,却猛然想起一件事——张大少爷出兵陕西越境作战,何尝不是居心险恶,想把乱贼主力赶进陕西腹地?张大少爷做得了初一,凭什么就不能让陕甘军队做十五?
“好主意!”除了高鸿图之外,几乎每一个陕甘文武官员都发自内心的支持,支持鹿善继这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法子!那边孙承宗也何尝不暗暗恼恨张大少爷先前的祸水西引毒计,现在鹿善继提出这个以牙还牙的法子,孙承宗只考虑了片刻,马上就点头说道:“就这么办,老夫亲自率领主力北上,接管府谷与神木等地。副将杨春率五千军队去夺葭州,务必要把盘踞在葭州的乱贼赶过黄河。”说到这,孙承宗又看一眼狗少党成员高鸿图,稍一沉吟就吩咐道:“子狱(高鸿图字),你回延安府去,督管前线的粮草供应。”
……
陕甘军队还在匆匆赶往府谷一带防范乱贼反扑回陕的时候,岢岚城下的攻防大战已经打响。和张大少爷预料的一样,饿疯了的乱贼为了不让宣大军队有时间做出反应,调派援军增援岢岚,果然扔下了行军缓慢的家眷和老弱妇孺,集中所有有一战之力的青壮男丁,效仿张大少爷的闪电战术一味快速推进,同时高迎祥也带着李自成和他的精锐军队加入战场,整整三十路乱贼集结了超过七万的兵力,才用了两天多时间就推进到了岢岚城下。岢岚城守将山西副总兵贺人龙兵微将寡,不敢出战,只是紧闭四门严加防备。
虽说强攻岢岚是三十路乱贼的拼死一搏,可是到了岢岚城下后,三十路乱贼还是没有冲动行事,一边背靠岚漪河流扎下营寨,一边遍撒斥候侦察岢岚城周围动静,结果让三十路乱贼欣喜若狂的是,岢岚城方圆数十里内,地势开阔而树木稀少,根本不可能布置伏兵,唯一比较危险的岢岚山脉中,座座山头也是光秃秃的,不见半个伏兵。所以每一个乱贼斥候都敢拿自己的脑袋担保,以岢岚城为中心东南西北四十里内,除了孤零零守在城里的山西副总兵贺人龙的军队外,绝对不会有第二支宣大军队!
确认了岢岚城不是张大少爷布置的陷阱,乱贼全军上下士气大振,到了第二天清晨、同时也就是大明天启八年的七月初十清晨,七万乱贼大军便同时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向岢岚城发起了进攻,贺人龙率军死守,与乱贼大军展开激烈交锋。也是直到此刻,三十路乱贼才惊喜万分的发现——贺人龙的军队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为少,很多上到城墙参加守城的士兵连军服和旗帜都没有,似乎都是押送粮草辎重的普通民夫,真正穿着军服的正规军队,数量最多不超过三千!而且这些士兵还都是山西军队里的二流军队,战斗力比乱贼士兵强点也有限。
还别说,在张大少爷麾下只能算二线将领的贺人龙守城还真有两把刷子,大半个白天的攻防血战下来,人多势众的乱贼楞是没能攻破他的城墙防线,乱贼的敢死队几次冲上城墙,都被他亲自指挥的明军敢死队给砍了下来,后来眼睛杀得红了,已经年过五旬的贺人龙干脆脱去盔甲赤膊上阵,亲自冲上第一线与乱贼肉搏厮杀,明军士兵也为之士气大振,呐喊着砍得乱贼士兵节节败退,无法登上城墙一步。乱贼兵力虽众,却苦于攻城武器单一,始终无法攻上城头,损失惨重的王嘉胤只得下令收兵。
“他娘的,贺人龙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怕死了?”王嘉胤破口大骂,“上次老子们打河曲的时候,这个老东西率军救援,没死几个人就带着军队跑了,今天怎么偏偏这么亡命?”
“鸽子!大王你们快看,城里飞出鸽子来了!”一个乱贼士兵眼尖,指着天空大叫起来。众贼头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三只雪白的信鸽从城中飞出,展翅飞向北方。范文程忙吼道:“各位大王,快派骑兵追,用弓箭射下来!”
大概是不少年没打守城战了吧,贺人龙连围城战时施放信鸽必须选择在傍晚这一点都忘了,太阳还没落山就放出了信鸽,一下子就被重重包围岢岚城的乱贼士兵发现,几十个弓箭手快马追赶,射出了上百支羽箭后,终于有一箭蒙到了一只信鸽身上,信鸽腿上捆绑的消息信件也落到了乱贼手中,其他两只信鸽则侥幸逃过劫杀,消失在北方的天际。拿到信鸽携带的书信仔细一看,王嘉胤上下不由个个大喜过望——原来在今天的守城战中,也不知道是王嘉胤等贼头运气好还是贺人龙倒霉,今天的战斗中,一支流矢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贺人龙的小腹,伤势颇重,同时守军也在第一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贺人龙自知难以继续领兵守城,便打算烧毁城中粮草辎重率军突围,要求留守在山西镇的宣大巡抚马士英出兵接应,以免岢岚城守军被乱贼包围,遭遇全军覆没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