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好杀人,风高好放火,到了傍晚的时候,好不容易放晴了两个时辰的天空又是阴云密布,朔风扑面如割,天色全黑时,天空中又下起了大雪。面对这样的鬼天气,露天站岗放哨的双方士兵自然都是破口大骂,埋怨老天爷不让自己有一点好日子过,可是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的皇太极和范文程主仆却是欢呼雀跃,庆幸老天终于又在晚上下起了大雪,有效阻碍了锦州守军的视线。
“快,抓紧时间填河。”庆幸过后,好不容易重新得到努儿哈赤一点信任的皇太极当即下令动手,亲自率领着六千余名建奴步兵,抗着沙包大石,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锦州西门城下的护城河边,把沙包和大石扔进干枯的护城河底,为下一步的攻城行动铺平道路。可是刚扔得几个沙包,刚才还是寂静无声、灯火稀疏的锦州西门城墙上忽然一声锣响,无数火把出现在城墙之上,无数灯笼放到城墙中段,借着寒冰反光,将锦州城下照得一面通明。马世龙站到城头,大笑说道:“狗建奴,你们的行动,又被我们锦州兵备张大人料中了。开炮!”
“轰隆!轰隆!轰隆!”白天才调到锦州西门的四十余门佛朗机小炮一起点火开炮,将一枚枚匆匆赶制的葡萄弹射出,由数十枚鸡蛋大小石球捆扎而成的葡萄弹在空中自然散开,化为一片又一片的弹雨,铺天盖地落到惊慌失措的建奴步兵头上,绝望的惨叫声和鬼哭狼嚎声,也迅速充斥了夜空。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火枪鸟铳也出现在锦州城墙墙头,冲着护城河对面的建奴士兵乒乒乓乓的开起火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危在旦夕
原本计划用一个晚上填平锦州西门的护城河,可因为张大少爷瞎猫碰死耗一样学着福尔摩斯同学推理,料定了人口基数不足的建奴军队为了减少士卒伤亡,会选择在夜里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偷偷填河——结果就坑苦了提出这个计划的皇太极和范文程。一个晚上下来,建奴士兵被打死三百余人,受伤士兵不计其数,可锦州西门的护城河却只填平了一小半,偷鸡不着蚀把米。暴怒之下,努儿哈赤把军队里的汉奸士兵集中起来,命令他们直接在白天填河,不惜一切代价,把锦州这条阻碍建奴大军的该死护城河彻底填平!
既然是汉奸,那么骨头一般都不怎么硬,叫他们打点顺风仗欺负原先那些腐败无能的明军将士,倒是能起点作用,可是叫他们打硬仗用命去拼,那难度就有点高了——大部分的汉奸建奴兵如果不是贪生怕死,又怎么会象范文程之流的铁杆汉奸一样心甘情愿的给建奴当狗?所以即便有建奴的骑射手弓箭掩护,但锦州城墙上火枪一响,绝大部分的汉奸建奴兵还是扔下沙包石头掉头就跑,然后又被建奴的督战队用刀子和皮鞭赶回来,拣起沙包和石头重新进攻,然后锦州城上火炮又响,葡萄弹铺天盖地落下,汉奸建奴兵又惨叫着扔下沙包石头掉头就跑,然后又被建奴督战队的刀子砍回来,抗起沙包重新冲锋。如此循环不休,进度自然快不到那里,最后还是另一个铁杆汉奸鲍承先建议建奴军队采用松散阵形,让每个士兵和队友之间保持一定距离推进,减少被明军火炮大量杀伤的可能,填河工作的进度才逐渐提升起来——关键是锦州城里的葡萄弹只能靠临时赶制,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产量也不太高,所以张大少爷也舍不得拿出来浪费在这些战斗力不怎么强的汉奸建奴兵头上,只是命令改为火枪、鸟铳和弓箭射击,尽量阻拦建奴军队的填河进度和削弱敌人。
就这么零零碎碎的又打了两个白天,到了天启二年正月初四的下午,原本被部分明军官员视为鸡肋的锦州护城河终于被建奴在付出惨重伤亡后完全填平,使得锦州城仅剩下了城墙这条最后防线,同时建奴主力的大部分军队也开始向锦州西门迂回行进,战场嗅觉灵敏的张大少爷立即断定——建奴要开始总攻了,主战场就是锦州西门,时间则很可能就在今夜!明白了这点,张大少爷也开始调兵遣将,组织军队百姓做好夜战准备,提前安排将领值守四门,预防建奴黑夜中四门齐攻,不给建奴留下任何机会,张大少爷自己也把总指挥台搬到了锦州西门的城楼上,准备亲自指挥主战场大战。
冬天昼断,申时刚过,天色就迅速暗了下来,从天空鸟俯下去,锦州城里城外都是一片火光通明,人头涌动,但声音却并不喧嚣,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烈肉香饭香,很明显,锦州守军士兵和建奴士兵都在时间吃饭用餐,准备接下来的苦战,战场陷入大战前的短暂寂静。初更的锣声敲响时,建奴大军首先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建奴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打着熊熊燃烧的火把,默不作声的从四面八方涌向锦州四门,就象无边无际的火把海洋,把锦州这叶孤舟彻底包围一般。锦州城上的明军士兵也是默不作声的走上各自岗位,整理武器盔甲,装填弹药,静静的等待着建奴来袭,张大少爷更是领着西门守将吴襄和吴六奇亲临第一线,检查明军士兵的备战工作,并鼓舞士气。
“咻——!咻——!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首先发动攻击的一方,竟然是处于守势的锦州守军——张大少爷用望远镜观察到努儿哈赤的帅旗亲临前线,立即命令明军士兵抢先出手,用射程最远的火龙出水抢先射击建奴帅旗旗下的骑士。三十支火龙出水飞出城墙,又从龙嘴中飞出一百二十支火箭,呼啸着飞向正在亲自巡阅军队的努儿哈赤一行人,吓得努儿哈赤身边的建奴将领和侍卫一片大乱,争先恐后的冲到努儿哈赤的身前,用身体挡住火箭,结果一百多支火箭虽然没一支伤到努儿哈赤,却射死了一个建奴牛录额和两个建奴侍卫,又射伤了十几个建奴士兵,小挫建奴锐气。
“狗蛮子!”努儿哈赤恨恨的骂了一句,知道张大少爷这是在打击自军士气。不过努儿哈赤也不着急,继续巡阅完剩下的军队,这才登上生着六大盆熊熊炭火的土木指挥台,喝道:“擂鼓,攻城!”
“咚,咚,咚咚咚咚……!”八十面牛皮大鼓有节奏的敲响起来,听到这山崩地裂一般的鼓声,成千上万的建奴步兵推着楯车和裹铁车,抬着攻城云梯,从四面八方涌向锦州四门,步伐缓慢,却异常有力。随着战鼓声越来越快,建奴军队的推进速度也越来越快,从步行到小跑,再从小跑到奔跑,最后演变成为呐喊着全力冲刺,仿佛象海水涨潮,疯狂的奔腾着扑向锦州这座位于海洋中心的孤岛。
“开炮!”张大少爷一声怒吼,西门城楼火把打出旗号,锦州四座炮台的二十门红夷大炮先后发出愤怒咆哮,将一枚枚铁质葡萄弹喷向夜空,又化为片片弹雨,倾泻到疯狂涌来的建奴士兵头上,拳头大的铁球雨呼啸着落下,血花飞溅,金铁碰撞声、骨骼断裂声和建奴士兵的惨叫声却传上半空。但建奴队伍的冲锋丝毫不歇,速度反而更快——建奴也学乖了,知道红夷大炮发射炮弹的速度较慢。也是就在此刻,锦州城墙上的佛朗机小炮、鸟铳、弓箭和火枪一起开火,数以万计的火舌在夜晚的城墙上同时绽放,场景壮观无比,建奴大军则是前仆后继,前面的士兵中箭中弹倒下,后面的士兵立即补上,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义无返顾。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建奴攻城手段似乎还是老一套,蒙着生牛皮的防弹楯车三四辆为一组,在护城河边组成一座座临时的防弹工事,建奴弓箭手躲着楯车背后抛射羽箭,压制城上守军;裹铁车冲到城下撞城,建奴士兵躲在车下凿城;同时还有无数的云梯搭上锦州城墙,嘴里咬着马刀的建奴士兵疯狂向上攀爬。而锦州守军也早习惯了建奴的这几手,穿链大石砸裹铁车,巨木撞击云梯配合精锐军队补漏,同时抛掷地雷万人敌对城下建奴连炸带烧,至于楯车真正威胁不大,只有在楯车附近的建奴士兵密集了,锦州守军才用火油喷射,火箭覆盖,连人带车一起干掉。城墙上下杀声震天,炮声枪声不绝,建奴攻得虽猛,锦州守军却守得滴水不漏,丝毫不现败像,但只有张大少爷等少数明军将领心里才明白,建奴的这些攻城只是佯攻,目的是牵制锦州守军兵力,真正的杀着,还在后面!
“东家,快看左前方,那是什么?”终于,城楼上的宋献策第一个发现建奴异动,立即向张大少爷发出警告。张大少爷赶紧退后几步躲到亲兵盾牌背后,举起望远镜观察时,却见建奴没有投入军队的锦州西南角处,似乎有一些什么东西借着风雪和黑夜掩护,正悄悄的在向锦州西南角的炮台靠近;又迅速转向锦州西北角观察时,发现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建奴故意没在那个位置投入军队,腾出空间借着雪夜掩护,也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向锦州西北角的炮台逼近。张大少爷不敢怠慢,赶紧喝道:“打旗号,西门左右炮台,向正前方放烟花!”
“咻——!咻——!”两枚被张大少爷用着照明弹的普通烟花从西北、西南两座炮台升起,飞向正前方,借着烟花炸开带来的光线,张大少爷立即清楚的看到,大量的建奴士兵推着两人多高的柴车,正在向锦州最脆弱的西北、西南两座红夷大炮炮台逼近!张大少爷狞笑一声,心说终于来了,用柴禾车烧烧炮台,计谋水平比我想象的低嘛。但狞笑归狞笑,素来阴险狠毒的张大少爷还是飞快下令道:“左右炮台附近的城墙,火箭齐放,先把建奴的柴禾车给我点着!”
“放火箭!放火箭!放火箭!”明军将领迅速将张大少爷的命令转达,密集的火箭也从炮台附近的城墙升起,杂乱无章的落向漆黑的旷野中,也不知道是那几个弓箭手立下功劳,总之至少七八辆的建奴柴禾车被火箭射中,淋满火油硫磺又盖有茅草的柴禾车立即熊熊燃烧起来,将建奴刻意留出来的空旷雪地照得一片通明,隐藏在风雪黑夜中的其他建奴纵火车也暴露无遗。这回不需要张大少爷下令了,明军的弓箭手马上象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拉弓搭箭瞄准其他没有着火的柴禾车,将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火箭射出,片刻之间,数十辆建奴纵火车便变成了数十支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将锦州西门的左右两侧映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