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和客氏一起赔笑,答道:“万岁,你太夸奖了,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客氏又补充一句,道:“说起那个张好古,奴婢从没见过他,还真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魏忠贤抢着答道:“那个张好古啊,说起来还真的挺俊,人也懂事,又还年轻,以后一定能效忠皇上一辈子。不过啊,那小子又是一个猴崽子,屁股坐在板凳上就象长了刺,一刻都坐不稳,没一个坐像。说起话来也没一个正经,三两句话就能把人逗笑。唉,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不得不承认,魏忠贤确实很照顾咱们的张大少爷,知道张大少爷油滑的性子,也知道明熹宗很可能在殿试的笔试结束后亲自口试张大少爷,怕张大少爷口花花的一个不小心违反朝堂礼仪,惹得明熹宗生气和群臣弹劾,所以提前给明熹宗打一针预防针,顺便兼逗笑。而明熹宗和客氏确实也被魏忠贤逗得开心一笑,明熹宗笑着说道:“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的,朕除了做木匠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坐不住?朕今天到要看看,这个张好古能跳到那里去?”
说话间,上朝时间已到,当下君臣兼主仆分头行动,魏忠贤先去皇极殿站班,明熹宗则步出乾清宫,领着大队侍卫、宫女和太监,前簇后拥的乘轿赶往皇极殿主持殿试。到得皇极殿时,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和本科殿试考生已经肃立满堂,明熹宗刚坐上龙椅,皇极殿中立即响起山崩地裂一般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百名文武官员和殿试考生也一起跪倒,三跪九叩,场面甚是壮观。(注2)
“免礼,诸位爱卿和诸位考生平身。”明熹宗点点头说道,皇极殿内立即又响起整齐声音,“谢万岁。”明熹宗再一挥手,站立于他右手首列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立即会意,出列唱道:“大明天启五年乙丑科殿试考生就位。”
“谢万岁。”二百九十七名考生又一起磕头称谢,然后才站起来,坐进早已安排好的考生座位。王体乾又唱道:“请万岁命题。”
明熹宗也不客气,立即吟诵道:“问:朕本自诸生,弱龄有志。闭户自精,开卷独得。九流、《七略》,颇尝观览;六艺、百家,庶非墙面。虽一日万机,早朝晏罢,听览之暇,三馀靡失。上之化下,草偃风从。惟此虚寡,弗能动俗。”——这道考题是略通文字的王体乾帮明熹宗从书本里翻出来的,否则的话,同样是大文盲睁眼瞎的明熹宗恐怕就只能问造一栋宫殿得需要多少木料了。
王体乾又将考题复述一遍后,这才唱道:“殿试开始,诸考生答题。”近三百名考生齐声唱诺,各自埋头奋笔疾书,而司礼监首领太监王体乾和内阁首辅顾秉谦则分别领着司礼监众太监和内阁大臣各自入座,观摩殿试,只可怜了那些低品级的文武官员,只能呆痴痴的站在皇极殿两侧一动不动,名为观摩实为罚站。
好不容易弄完了这些虚礼,如释重负的明熹宗开始在考生中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大明头号才子张大少爷,可在场几近三百,从没见过张大少爷的明熹宗又如何能寻到?无奈之下,明熹宗只能向坐在右手次席的魏忠贤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低声问道:“忠贤,那一个是张好古?”
“回禀万岁,张好古坐在第一排左数第三个座位。”魏忠贤低声答道。明熹宗点点头,赶紧按着魏忠贤的指点转目去看那位被众太监交口称赞的当朝才子,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明熹宗鼻子差点没气歪了——那位传说中的当朝才子、国之栋梁、本科内定探花张好古张大少爷竟然正爬在考案上呼呼大睡!不仅一个字没写,鼾声还打得雷响!
“咦,这小猴崽子怎么睡了?”魏忠贤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赶紧向明熹宗告一个罪,走上前去亲自摇晃张大少爷,低声骂道:“小猴崽子,醒醒,快醒醒。”
废了许多力气,魏忠贤总算是把张大少爷给摇醒了,可睡眼惺忪的张大少爷醒过来后看见魏忠贤,第一句话竟然是,“干爹,天还没亮吧?让我再睡会。”说罢,张大少爷脑袋一歪,竟然又靠在了考案上打起鼾来。这么一来,正在一旁观摩的文武官员和周围考生忍不住一阵偷笑,汪文言、曹于汴和李若星三人则得意暗笑,魏忠贤和明熹宗两人则异常尴尬,魏忠贤气得猛扯一下张大少爷耳朵,喝道:“小猴崽子,这里是金銮殿,不是你家的书房,给咱家起来答题。”
“是,是。”耳朵都差点被魏忠贤给扯掉的张大少爷总算是打起点精神,勉强坐直了身体。魏忠贤松了口气,又恶狠狠的瞪了张大少爷一眼,这才退回座位。而张大少爷则坐在原位上摇头晃脑的迷糊,仿佛随时有可能歪倒睡去,至于面前的考卷和毛笔,张大少爷可是连碰都还没碰一下。见此情景,刚才还对张大少爷抱有极大期望的明熹宗万分失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过如此。”
随着张大少爷身体摇晃的频率和动作越来越大,文武百官的偷笑声音也越来越大,而这些偷笑的声音传进魏忠贤的耳里,却又变成了尖刻无比的讽刺和讥讽——没办法,魏忠贤这段时间已经在早朝上吹嘘过好几次张大少爷才堪大用,又收了张大少爷做干儿子,现在张大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丑,不是当众打魏忠贤的脸是什么?恼羞成怒之下,魏忠贤简直连砍了张大少爷的心都有了!可现在的情况又不容许魏忠贤这么做,无奈之下,魏忠贤只好再次丢出老脸,向明熹宗求来一杯热茶,亲自捧到张大少爷面前,悄悄提了张大少爷一脚,低声喝道:“小猴崽子,快把这杯茶喝下去提提精神,然后马上给咱家好生答题!”
“谢谢干爹。”张大少爷含糊答应,双手接过茶杯,可茶杯还没捧定,张大少爷的双手却忽然一松,茶杯砰的一声摔落桌上,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打湿了考卷考桌不说,还把魏忠贤的朱红官服都打湿了一大片,吓得张大少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见此情景,满朝文武再也无法忍耐,一起捧腹大笑起来,魏忠贤则气得抡起大耳刮子就抽张大少爷,可巴掌即将碰到张大少爷脸颊的时候,魏忠贤却又想起这是在殿试现场,又强自忍住,收回了巴掌。
“晚生失礼,请魏公公恕罪。”张大少爷也被茶水烫了一下,脑袋勉强有些清醒,赶紧给魏忠贤磕头赔罪,说话也有规矩了许多。而魏忠贤此刻虽然在心里恨不得把张大少爷碎尸万段,却又不敢当众发作,只能哼道:“算了,好生给咱家答题吧。”说罢,魏忠贤回头就走,羞得连看都不看明熹宗和百官同僚一眼。明熹宗则在龙椅上直翻白眼,看都懒得再看张大少爷一眼。
“万岁,微臣有本启奏。”这时候,张大少爷死对头之一的右都御史曹于汴站出来了,向明熹宗双膝跪倒,磕头奏道:“启禀万岁,殿试乃国家人才大典,攸关国运,而考生张好古却当场出丑卖乖,抱头鼾睡,大失礼议,视国家人才大典为儿戏,其情其态孰不可忍。微臣奏请万岁,取消张好古殿试资格,将张好古即刻逐出皇宫,永不叙用,以正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