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另一方面,朱佑樘又有一种无力之感,不能倚靠东厂、锦衣卫、内阁,还有谁可以动用?
柳乘风说要告诉朱佑樘一桩喜事,朱佑樘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沉着脸,点头道:“你说吧。”
柳乘风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烟花胡同百户所近几月以来收取商税,如今已积攒下白银五万两,这么一大笔银子,微臣不敢擅自主张,还请陛下拿主意,是充入国库,还是直接入内库报账,亦或是交由镇府司处置。”
“五万……”朱佑樘不由深吸了口气,暂时将那明教之事搁在了一边。而五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朱佑樘当然明白,这可是一个上等大县近一年的税赋,而百户所所辖之处,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却只是几个月功夫就攒下了白银五万两。
这时候的大明,每年的岁入是白银三百万,当然,这不包括赋粮,大明的收税体制很是奇怪,对农民,他们征收粮食,再经过漕船,输送入京,用以养兵赈灾。除了这些,就只剩下盐铁专卖和各地镇守太监的孝敬了,三百万层层瞒报私扣下来,已是很难得了。
而太祖皇帝也曾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商税,也即是说,价值三十的货物,抽取三十分之一用来缴纳税收,朱元璋这么做,固然是因为深感元人横征暴敛,因而采取了低税的办法来维持商品的运转。
另一方面,大明收取税务的主要机构是钞关,所谓钞关,其实就是在沿途设立关卡,让过往的商人缴纳赋税。原本这个办法倒也不错,毕竟商人要行商,就需流动,就必须过钞关,想偷税漏税都不成。
只是到了文皇帝时期,这个所谓的商税其实就已经名存实亡,商人连三十税一也不肯缴纳,原因出在了另一个制度上,即官人税赋减免,有三种人是不收商税的,一种是官员,其次是太监,最后是举人、秀才,于是问题就出来了,官员、太监倒也罢了,毕竟这种人不多,可是到了弘治朝,大明的举子、秀才已有数十万之多,遍布天下。因此举子、秀才们堪称是一专多能,他们不但推动了文化教育产业的繁荣发展,而且在民营航运领域大显身手。船主给他们的回报也丰厚,若是一位秀才想入京,这消息只要传出来,立即便会被当地的商人邀请,吃过了酒,用过了饭,说不准还要请大爷去嫖嫖娼,再之后奉送上银钱若干,商人们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就是请你老人家进京的时候,顺道儿搭上兄弟的货船、或是货车,反正沿途的花费自然有人无限供应,而他们所要做的,只需在过关卡时照个面而已。
这还只是个秀才,若是官员、进士,那就更不必说了,许多商行干脆就把自己的产业挂在这位老爷的名下,按月给他一些好处,往后走货在外,带上这老爷的名刺和信物,就可畅通无阻。
大明是逃税的重灾地,从前的时候倒也罢了,到了弘治朝这所谓的商税就算是彻底地土崩瓦解,就比如上一年,朝廷收来的商税竟只有三万余两现银。
而百户所所收的商税却是不同,百户所收的算是灰色收入,原本按道理是不该入朝廷的帐的,只是柳乘风这人为人处事很有原则。这个原则就是,老子的钱,谁敢拿就跟你拼命。不是我的钱,便是让他生花柳也坚决不要。
思来想去,柳乘风还是觉得多少要知会皇帝一声才好。
只是对朱佑樘来说,实在有点儿意外,一个百户所就收了五万两纹银出来,朱佑樘又怎么不惊讶?
朱佑樘道:“商人已经富庶到这般地步了吗?”他久居宫中,对外界的了解更多是来自户部的各种数据,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柳乘风却被朱佑樘的话问蒙了,不禁道:“若不富余又怎么做商贾?陛下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