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这孙传庭看从各地送来的邸报和塘报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尽管积攒了快有两个月,不过内容也是颇为的简单,无非是官兵追击贼军不果,某处陷于敌手而已。
真正让人注意的,也就是杨嗣昌的自尽。襄王和福王的失陷,并没有杨嗣昌自尽这件事情更来得轰动。
杨嗣昌入阁的时候,真可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力主议和招抚,结果让张献忠、罗汝才恢复元气,重新大起。他的当初的安内方可攘外,布下的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所谓天罗地网成了四处漏风的破网,三个月内解决中原问题的煌煌大言,实际上也成了个笑话。到现在,除了留下了中原纷乱的战局,还留下了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这个让天下反乱之火愈演愈烈的助燃剂,最是离谱的是,本来国策是所谓的“因粮”,也就是富户多纳,他却改成了“均输”,把这沉重的加赋全压在了贫民身上。天下扰攘,说到底还是因为赋税太过苛刻,而崇祯和杨嗣昌君臣俩,根本不管不顾,所谓的苦干,强干,硬干,快干,四干精神,变成了连丢襄阳洛阳,变成了两阳督师。
对外议和,让所谓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连半个镇都督不了。只有在北直隶陷入险地,孤军奋战,身被数十创,死于王事。结果死后还被他百般污蔑,拼命压抑,居然连个应有的封赠都得不到。更不用说,受他指使大肆招安,最后却被他定罪下狱的熊文灿;威震九边,屡破六口的郑崇俭,“未失一城、丧一旅,因他人巧卸,遂服上刑。群臣微知其冤,无敢讼言者”;还有各处督抚大将也多被他构陷,这些大明的精英,因为杨嗣昌的胡作非为,都是死的冤枉,死的不值。杨嗣昌见不得有什么能战的文臣,看见谁带兵立下大功,总要想方设法陷害,而他自己不知兵,却只有拼命讨好贿赂左良玉贺人龙之类的武将,却让他们的气焰越发的嚣张。
现在,李闯纵横中原,武将们骄横跋扈,能军的文臣却也次第凋零,三饷的压迫之下,民怨已经如沸水,不可扬汤止沸了,天下的局势糜烂,已经是不可制的态势,这杨嗣昌却轻轻松松的一死了之,崇祯皇帝还痛哭流涕,觉得他是天下少有的忠臣能臣纯臣,亲自撰写祭文,厚葬美谥,甚至把莫名其妙被下狱的郑崇俭拖出来弃市,以告慰他的杨爱卿。这般的倒行逆施,也让臣子们本来已经冷了的心,逐渐的接近了冰点。
在孙传庭眼中,能收拾眼下这个纷纷扰扰局面的人,无外乎就是洪亨九和自己而已。可现在洪承畴要整军出关救援锦州,自己却被软禁在这山东之地,从这塘报邸报中得到的消息,当真是让他心念百转,感慨万千,每欲起身大呼酣战,却发现自己还是只有呆在这斗室之中枯座终日。
那种无奈和沧桑的感觉,即便是孙传庭这等见惯风浪,心如铁石的人也是有些惶然,这才是请李孟过来饮酒。
在胶州营之中,为了保密,除却李孟和身边亲卫之外,不允许其他人和孙传庭见面,而且论起身份地位,也就是刘福来和李孟两人足够资格和孙传庭平起平坐,老太监是宁可在内宅看着孙子,也懒得出来见孙传庭。
他也知道,孙传庭这种人对太监内官的印象极差,老爷我又不是闲得发慌,自然不去上门讨那个没趣,说来说去,也就是李孟一人而已。
看着孙传庭的神态,李孟摇摇头,微笑着坐了下来,却想起自己在现代时候,身为士官,闲来无事,也是带着八卦和玩味的心态,时常揣摩着师长、军长每日间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身处这时代的最高层之中,面对的也是最杰出的人士。
既然是放着两把酒壶,显然不需要外人来伺候,双方也不用客套,自斟自饮即可,孙传庭或许也有些话不想让外人听到。
李孟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让随行的亲兵在外面等候,不必入内。好半晌,孙传庭才睁开了眼睛,缓缓的出了口气,显然是一时间的激动已经是平复,又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了下示意,开口说道:
“听闻李总兵这次旗开得胜,并且新纳妾一名,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老夫先恭贺了。”
李孟也是举起,双方都是一饮而尽,胶州营和下面系统的一些杂物的供应都是由灵山商行负责,这孙传庭居住的宅院,待遇等同于李孟的内宅,用度都是精益求精,孙传庭这次喝的酒,也是精酿的好酒。
天下间处处饥荒,酿酒需要粮食,在如此的形势下,极为的不合适,胶州营在山东是实行严格的酒类管制,不过给孙传庭的酒,却是从京师买来的好酒,专为接待客人而用,孙传庭这边要酒,传达到罗西那边,就是贵客想要喝酒。
自然把胶州营最好的酒给送了过来,当然,这最好的酒,在济宁城也就是富豪们日常饮用而已。
酒的度数不低,火辣辣的入喉,李孟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他酒量并不算好,看对面的孙传庭整个脸都有些发红,显然酒量也是一般,配合上他下颌的长须,还真有些关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