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广州设立领事馆的国家极多,英、法、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奥斯玛加(奥地利)等等,而参加此次盛宴的西洋男男女女数十人,皆是广州泰西各国头面人物,不是领事夫人,就是巨贾名流。
宴会后,这些人就涌进了孔雀厅跳舞,孔雀厅美轮美奂,集纳了巴洛克、维多利亚等多种欧洲建筑风格,汉白玉的罗马立柱与楼上包厢的扶栏上,满是精致的浮雕,若在白日,阳光透过花玻璃制成的屋顶洒在厅内,五彩斑斓,如同孔雀开屏。晚上,巨大的水晶灯亮起,外交使节、寡头巨商、南朝政要都以在这八百多平米的弹簧地板上起舞为荣。
孔雀厅刚刚建成不足旬月,已经获得了远东第一舞厅的美誉。
瓜尔佳氏穿着淡绿绸子的袄裤,湖绿镶红丝的小巧绣花鞋,瓜子脸粉黛轻描,秀气婉约,身段风流,端得是极有东方韵味的美少妇。进进出出的忙活,自然惹来许多洋人火辣辣的目光,她却也应付得体,遇到打招呼的谈笑两句,对于想吻手为礼的洋人轻巧避过,至于热情邀请她留下跳舞的建议自是礼貌含蓄的婉拒,同鬼佬搂搂抱抱,就算思想开放如瓜尔佳氏,也绝不会接受。
现今甚至广州最低等专门做苦力生意的野妓,也少有接待洋人的,那是令老祖宗都蒙羞的勾当,被人知道的话就算野妓姐妹都瞧不起你,都会骂你不要脸的臭婊子,耻于与你为伍,甚至说不得就时常扯头发挠脸打你一顿,旁人若听了原委,只会大声叫好,甚至跟着一起臭骂殴打,风气使然,与后世氛围截然不同。
退出了孔雀厅,瓜尔佳氏摸出香帕,轻轻点了点额头的细汗,应付热情洋溢的鬼佬,骂又骂不得,又从心里讨厌他们,还真有些累。
就在这时,却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前呼后拥走来一行人,最前面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小伙子,那精气神简直就是武圣庙里的关平周仓,前后左右,均是这种黑制服小伙子,一个个豹突豨勇,勇悍难当。
瓜尔佳氏心就跳了一下,虽看不清被前呼后拥的正主,但也知道来了了不得的人物,随即她就见到了队伍最末那躬着腰好似矮了半截的礼房副主事刘大人,也就是她的正管。
广州饭店虽是摄政王私有,但托管给了王府六房,收入也上缴国库,合同上,摄政王只每年收取少量的象征意义的租金,这惊人举动很是令粤报惊诧了一番,评为合同律实施之典范,就算王爷本人与六房,经济上的来往也采用有章有据的合同方式,圣明至斯,官民何等之幸?而又听说这本就是摄政王为推动合同律采用的一种策略宣传,只是不知是真是伪。
广州饭店之人事调配由礼房管理,账目核查款项上缴却是户房操办,听闻这是摄政王的意思,说是任何官家衙门都不许有自己的产业、小金库,并说这是贪墨之源,会从根儿上令衙门上下养成捞钱之风。
平日瓜尔佳氏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礼房副主事刘墨石刘大人。
瓜尔佳氏急忙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几名虎狼般的小伙子好似听到后面正主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即左右列开,瓜尔佳氏这才见到队伍正中的主家,华服闪耀,只看到主家一男一女,贵气不可逼视,威压扑面而来,瓜尔佳氏心下一跳,就不敢再看下去,条件反射般垂了头,而此时刘副主事已经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是王爷和太后。”
瓜尔佳氏如雷灌顶,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就拜了下去,磕头道:“奴才镶白旗苏完瓜尔佳敏玳给主子请安,王爷吉祥,太后吉祥!”
叶昭微微蹙眉,刘副主事也好,这瓜尔佳氏也好,都将自己置于太后之前,在这个极讲究尊卑的年代,他们可不是疏忽和无意为之,而是这些年下来形成的惯性思维,却早忘了摄政王岂可排在太后之前?
但这时也不便说什么,训斥他们?岂不更为明显?敏感无比的兰贵人,想也早注意到了两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