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沉默不语。
孙琮继续问:“老丈,大宋各处都缺马,我怎么看着惠州并不缺马,光码头上就有三四十辆马车空闲,这一路上,擦肩而过的马车络绎不绝,怎么惠州车马如此之多?只是奇怪这些马匹矮小的像驴。”
那老丈甩了个响鞭,回答:“官人,你是从京城来的吧?……勿怪老丈多嘴,原本咱惠州百姓非常看不上京城官员,你说苏公这样的大好人,发大水了关心发生百姓闹瘟疫,虽然是罪官,也要求当地官府免费发药;有了火灾,坡公也想着赈济百姓——这样的人怎么有罪呢?还贬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我听说现在管事的都是贪官小人,大奸臣大恶人,被贬谪来我们这的罪官反而个个温顺和善,教导我们的子弟读书识字,连束脩都不收,怎么这年头好人是罪犯,贪官长了大权。”
孙琮脸色一沉:“老丈,我问的是马,不是官。”
那老丈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这马……老汉也不知道这马的区别,还是苏公的弟子告诉我们,说马分南北,南马鼻子短小,适应潮湿闷热的天气,所以南方最适合役用这些川马与滇马。这些马都是赵安抚弄来的,听说都是战利品。”
孙琮坐在马车后面,轻轻摇摇头。
这是一辆两轮轻便马车,车的形状类似后来的黄包车,并排只能坐两人,车顶有一个雨棚,车后可以携带简单的行李。矮小的滇马拉着轻车,车轮粼粼,不时的与迎面而来的马车擦肩而过。
这条马路是柏油马路,修的很宽大,路两边栽种着无数酸角树。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南方依然郁郁葱葱,树荫下,沿途的景色风景如画。但孙琮却没有欣赏沿途景色的心情,他这次是专门来巡查广南的。
七月,朝廷对广南的封赏下来了,朝堂大臣紧锣密鼓的筹备献俘太庙的庆典,但赵兴那里却再也没有动静。包括本次战争的详情,包括大理王族,他全扣在手中。
八月,赵兴封还了朝廷的封赏诏书,对于这次封还诏书,赵兴并没有表章详尽说明,只是在诏书的背后,写了一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这是一句名句,据说冯延巳写下这句词的时候,南唐中主李璟曾调侃冯延巳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李璟这句调侃,用现代话表示,意思是:风把池水吹皱了,管你屁事。
在宋代,这句话还没有粗鲁骂人的味道,它只是一句文雅的责问,章惇翻来覆去重新研究了一遍封赏的表彰,认为可能是赵兴不满荫子的决定,因为朝廷的荫子策略,要求把孩子送到国子监,等于变相为质,所以赵兴骂了一句粗话:“我儿子当不当官,能不能考中进士,管你屁事。”
虽然宋代这句话还没有粗鲁的意味,章惇看了还是苦笑了一下,又重新书写了一份封赏表章,经过朝廷大臣商议后发布,但因章惇还担心赵兴耍脾气,便特地派遣自己的心腹孙琮亲自去广南颁旨,临行前,他特地密嘱孙琮多了解一下广南的情景。孙琮自恃与赵兴有一段交情,坦然无惧的接受了这份旨意,乘快船赶到广州,路上听船员说起惠州事务,临时起意,打算在惠州登岸,穿过整个广东。
带着使命来的孙琮迫切想了解广东的情景,因为朝廷现在对广东是一片睁眼瞎,原先广东广西的“走马承受”还能报上一些重要的消息,但后来,这些人的奏章空洞而乏味,要紧的事情全部没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
朝廷今年派遣的察访使王颖董必,刚到任的时候还好点,但如今他们的奏章跟“走马承受”的奏章如出一辙,全是攻击赵兴留恋勾栏瓦舍,喜欢哪名歌女的绯闻,这些绯闻拿到现代八卦周刊上是份好稿件,但却不适合当作公文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