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进入庆州的时候,庆州城外接官亭上没有人迎接,场面显得有点冷清,吕惠卿心中暗恼。等进入庆州城时,他一眼发现赵兴的存在。
赵兴在密州任上的时候,吕惠卿曾经远远的无数次打量赵兴的背影,这个背影他格外熟,所以赵兴虽然没回头,他已经认出来了,立刻勒住马,等待赵兴上前打招呼。
然而那个背影一直没回头,他没有穿官袍,正背着手向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巡视着街头,那个背影显得极其孤独,但依然充满了虎死不倒威的骄傲。
马琮也认出了那个背影属于赵兴,他从马上跳下来,摘下了头盔,以手击胸,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所有护送吕惠卿的人也跳下马来,摘下头盔冲那个背影击胸行礼。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他左边是身穿白袍的安思达,右边是高大的泰森,他走的很慢,路边的店铺不时有人跑出来,跪在赵兴面前含泪献上一份食物,而后咚咚扣上几个响头。赵兴也不接这些食物,送的人倒也不在意,他们将食物放在街边,站起身来叉手恭送赵兴。
吕惠卿心眼多,他知道自己此时上前,万一触了众怒会导致局面失控,他也学着士兵那样跳下马来,站立在道边恭送赵兴,等赵兴走到街角,他扔下马缰,背着手跟在赵兴身后,慢慢的踱步。
赵兴走的方向是经略安抚司,大厅里章楶范纯粹都在,他们一起冲赵兴拱手,默默不语,赵兴也拱拱手,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不一会儿,吕惠卿走入大厅,他先冲章楶拱手,而后向范纯粹行礼。这两人在吕惠卿身为执政的时候都是下属,所以吕惠卿没有客气,行的是平礼。等他行完礼转向赵兴,赵兴一拱手,万俟咏抱着一叠账簿走上前来,账簿上并排放着三颗官印。赵兴拱手回答:“罪官赵兴今日交接,请吕大人验印。”
吕惠卿嘿嘿一笑:“怎么是罪官呢,赵大人平级调动,即将转任楚州知州,官家并没有怪罪赵大人的意思,大人在这里自称罪官,惶恐了。”
四品的路一级官员调人五品知州,这还不是贬谪,吕惠卿在这里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赵兴无心跟他纠缠,他嘴一努,万俟咏将账簿与官印放下,与帅范同时拱手:“下关等随赵大人而来,当随赵大人而去,这两个官印烦请吕大人同时收着,府库账册均在于此,请大人点收。”
堂上坐的章楶暗暗摇头,范纯粹怒行于面。吕惠卿苦笑一下,以手抚额说:“赵大人,此事出自朝廷旨意,吕某无能为力……赵大人先不忙交接,朝廷还有宣慰使需要问大人几句。”
宋代传递圣旨的官员被称为宣慰使,这个官职多数是由御史或者翰林充任。吕惠卿说完,门口走进来几个人,这几个人原先跟随在吕惠卿身边扮作从人身份,显得毫不起眼,现在其中一人迈步上前,先冲范纯粹拱手,口称“老师”,而后转向赵兴,端立而言:“翰林学士林希奉诏宣慰:诏: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赵离人赵卿,西夏国使自河东路入贡,声言西夏国使去年曾从环庆两次入贡,目前皆不见踪影。上问:可有此事,西夏国使今安在?”
什么是找茬,这就是找茬。
赵兴在环庆路立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把他的官职抹下来,估计这种事连西夏人都不好意思。所以朝廷大臣必须找个理由。什么理由——西夏国使两次失踪在环庆路,赵兴其责难逃,敢无声无息扣押国使,这是对皇帝的不恭,所以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处置赵兴。
赵兴听了,先是惊诧的反问:“西夏国使失踪,他们进入我境可曾向我投递官碟?要是投递过,边境一查就知道,定会查出来的……对了,西夏国使入贡,带的什么贡品来的,若有人扣押国使的话,那些贡物总得找渠道销赃,很好查的。”
赵兴这一问,吕惠卿神色尴尬。范纯粹脸上全是笑意,他插嘴解释:“赵大人,西夏人入贡向来是扎着十个指头来的,他们的贡物就是贺词,这些贺词还每常文理不通。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倒是大车小车拉着,百十个车都装不下,如果他们还没去过京城的话,也就是几名空着手的旅人而已,销赃路线无法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