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其他人都是瓷碗,李之纯是客人,只有他与赵兴捧着亮晃晃的紫金碗喝茶,小吃店里的旅客全在悄悄打量这桌上的人,李之纯略有尴尬,赵兴坦然无事。张用则在频频摸赵兴的碗,似乎也想整一套玩玩。
几盅热茶喝下,后院梳洗的女人们返回了。这时候,廖小小爱往脸上贴“面花儿”的装扮习惯,已传染到了全体军官夫人那里。而张用夫人来自京城,是最先的跟风者。有这俩位上官的妻妾做榜样,出来的女人们都个个出精作怪,有的在脸上贴珠花、有的贴金箔剪成的小鸟、花卉,作出人工酒涡。
这群京城时尚的官眷一出现,厅堂顿时靓丽了许多。店中客人已无心饮食,不由自主地频频往这里斜眼。
军官们倒是很得意自己妻子的美丽,他们扯着嗓子,炫耀似的呼唤着自己的妻子。张用没有阻止他们那份炫耀,他一挥手,说:“都来了?这饭厅容不了太多客人,你们叫上浑家,去旁边饭馆吃。”
客人本还在惋惜,不一会而,大多数客人散去,他们望见女眷中最漂亮的几位留下来,心头禁不住一喜,继续偷窥。
剩下的女眷是分别是张用妻妾、李之仪妻妾与赵兴妻妾。这些女人当中,唯独程阿珠与陈伊伊没有贴“面花儿”,而程阿珠没贴面花儿是因为这位山里姑娘朴实,陈伊伊不贴是因为赵兴看不惯这种装扮法,拿赵兴的观念当作金科玉律的伊伊自然瞧不上“面花儿”——虽然赵兴对廖小小的作法保持了欣赏的目光。
这两个女的虽然不贴面花儿,但她们的装扮已无需“面花儿”来烘托。陈伊伊手上戴了粒好几克拉的蓝色钻石,这年代钻石的切磨虽然没有达到后世的水平,也只能作出二三十个切割面,但那种璀璨的火焰光芒,已经让它成为众人的焦点。
程阿珠没戴钻石,但她脖子上挂了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红艳艳的,让人过目难忘。这两人身后,轮不到席位的廖小小站在赵兴身边,窃窃私语:“官人呀,我刚才洗漱时,在板壁上看到了一首诗——迢递投前店,飕飕守破窗。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后书‘女郎张惠卿’题。唱和这首诗的诗已写满了板壁,可是稀罕。”
李之仪脱口而出:“好诗!只是……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在荒村野店里留下这样的诗,未免引人遐思。”
原来,宋朝的旅客也不容小觑,能随手写下如此优美的诗篇,赵兴想过去把那首诗后面的和诗全部用墨涂了,然后从“顾影不成双”后面画一个粗大的箭头,留下四个字——“找我来呀”!
可冲动过后,赵兴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恐怕臭名远扬了。以后的旅客题诗,恐怕要以骂他为主。
“斯人已去,真令人怅怅难忘”,终于,赵兴说了一句正经话。
廖小小看赵兴没有赶她的意思,连忙挤入赵兴怀里,招手叫过“行菜”,问:“小店都有什么菜?”
“行菜”是专门伺候客人点菜的店伙计,他挺了挺胸膛,骄傲的回答:“孺人,小店虽小,但各色菜肴不下百余种,今当时令,任姑娘点餐,小店无有不备。”
“行菜”说话时,一直偏着头看廖小小脸上贴的那只金箔作成的小鸟,廖小小娇娇一笑,左右扭了一下,让那金箔小鸟闪亮一下,立刻接过话头:“那好吧,我们路上歇息,就简单进些茶饭吧——先来个百味羹,再来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勉强就这些吧。”
廖小小是啥嗓子,京城著名歌唱家的嗓子,她用发嗲的嗓子清脆而快速的念出长长一串菜名,绕的“行菜”眼晕,这些菜名他一个没记住,想了半天,他一扭身,一句话不说,跑了。廖小小在背后咯咯笑着。不一会,店老板领着几位“着案”跑来亲自伺候。
所谓“着案”就是厨房里面接听菜名的伙计。原本“行菜”听了客人点菜后,要扯着嗓子响亮地唱给“着案”,一唱一答间,充满乡土气息。但现在,“着案”亲自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