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仪他边拍着掌边哀叹:“我生也晚,竟不知道廖大家绝艺至此,在京城不得领略……咦,我昔日读书,看到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老以为夸大其词,今日方知道:世间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可惜,廖大家一去,京城人从此不闻韶乐矣。憾甚憾甚!”
楼下传来几声丝弦弹拨声,是那帮倭女与胡姬,她们听到刚才的乐曲,正试着凭借记忆,用丝竹演奏那首曲目。李之仪本有兴趣想听听这首歌配乐之后是如何精彩的,但躺倒在赵兴怀中的廖小小揉着额头撒娇:“官人,我头痛。”
李之仪一看,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赵兴拍拍廖小小,招呼底下的仆人:“来人,扶小小去更衣。”
廖小小头痛倒不是撒娇,美声唱法讲究气流震动腹腔,胸腔,颅腔,这样唱出的歌声才荡气回肠有穿透力。廖小小不知道美声唱法的这个诀窍,但多年浸际于歌唱生涯,使她无意中运用上了现代演唱技巧来诠释这首现代歌,她像念咒一样的把最后一句反复吟诵……唱多了自然脑袋发懵。
李之仪不知道这点,他以为是廖小小撒娇,所以便改变了话题,指点着眼前这座阁楼,说:“离人贤弟,此阁景物甚佳,不如我们各自赋诗一首以赞美景。”
赵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啊啊,我最头痛最对联吟诗了,李兄诗歌的才能,我这辈子是拍马都及不上,索性‘李兄面前不谈诗’!”
这是对诗人最高的夸奖,因为不久前有一首诗专门嘲弄那些在李白墓上作诗留念的俗人,诗里说的是,李白墓前做诗词,鲁班门前耍大斧。于是,“李白墓前不做诗”便成了对人诗才的恭维。而且是最高恭维。
李之仪被这句恭维弄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但他还要例行谦虚下:“离人说笑了,你虽然说不做诗,不作对联。但你在金明池上会新楼所做的那副对联,人皆赞‘急智’。另外,你做得那三首词,也皆出手不凡?你若言不得诗,密州何人再能言诗。”
李之仪这话说得也是句大实话,赵兴剽窃的那三首诗都是千锤百炼的名句。密州除了他,李之仪、王子韶、索问道,甚至算上范锷等人,都不是以诗歌闻名于世的,所以,若那三首诗词真出于他手,密州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谈诗论词。
可惜,赵兴的自知之明很强悍。
“哦?我都做了三首了吗?”赵兴不清楚自己的“累积剽窃数”,这个话题他不敢再谈,忙转移话题:“李兄,你打算在密州待多久……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待在这里过正旦(春节),等过完正旦我从海路送你上京。”
“只要能在二月二赶到京城就好”,李之仪回答。二月二赶到京城不是为了赶“龙抬头”的节日,而是为了应付二月九日前任命地方官员的“县召”。
“没问题,从海路入渤海,再通过流东水河(北黄河运河的南支流)到汴京,一路既快又稳”,赵兴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又补充说:“再过几天,恰好是重阳登高节,我领李兄去游览一下密州的景色……李兄来此一趟,总得为密州留下几首诗词。至于我这座阁楼就罢了,我不希望在我生前,把咏叹碧霞阁的诗词流传出去。”
李之仪刚才从布幔做墙的细节中,已经领会到对方的小心谨慎,他叹息一声:“可惜,如此佳美的景色,我等生前恐不为人知了。”
李之仪今年49岁了,赵兴则看不出实际年龄,但他以抵达宋代那一年算做20岁,以此作为户籍参加科举。由于他的相貌年轻,再缩小几岁也有人信,所以,在赵兴生前不公布这座阁楼的真相,也意味着李之仪生前不能将这些诗句公之于众了。
这虽然有点遗憾,可赵兴胡萝卜劈头盖脸一上,那就不是遗憾了。
李之仪的家眷是在傍晚时分赶到赵兴府上的,这时赵兴与李之仪已经酒酣耳热,两人正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吃着宋代的休闲食品“乳糖真雪”——这玩意要用现代语言称呼,叫做“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