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很恭顺,恭顺的令徐知州有点不好意思。这老人人性并不还,得知赵兴带着两名学生一起参加秋考,他意味深长的眨眨眼,提醒赵兴明天带学生过府叙话。
徐知州走时,赵兴一直弓着身体,冲远去的轿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到那顶官轿消失在城门口,他才直起腰来,脸上恢复了常态。一扭脸,他发现程夏歪着头看着他,食指含在嘴里,脸上很纳闷的表情。而程爽则在撇嘴,似乎很不解赵兴的谦恭。
“怎么?我是不是很无耻?”赵兴很平静的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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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爽知道老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见到老师直接了当的反问,他吓得躲在程夏的身后不敢露头,程夏却没有顾忌,他行了个礼,很平静的问:“老师,你常说为人要有气节,可你为什么对一个小知州如此卑下?”
小知州?口气好大。
作为族长之子,程夏没经过多少挫折,在他眼里,老师的形象太高大,高大到知州的官位都不应放在其眼里,但现在,他看到一贯高傲、面对成群盗匪,也敢拔刀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师,竟对一个干瘪老头毕恭毕敬,事后还平静的反问学生算不算“无耻”,这让他很失落。
赵兴不满意摇摇头,淡淡地说:“顺逆之间,如何把握;歧路纷纭,该如何选择,这就是审势度事的技巧——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宁折勿弯,这是人生最高高的学问。
人处江湖中,该怎样最大限度的增加自己的朋友,减少自己的敌人,这也是学问。这学问做到极高深处,就是操纵人心——这叫‘帝王之术’。
你们现在还小,这门学问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使用不当,这就是被抄家杀头的学问……我不是教过你们智慧之学么——今天我们先学如何‘待人待己’。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待人’……让我再给你们做一遍吧,看着,学会思考,观察里面的不同。”
在学生敬仰的目光下,他背起手来,仰望着江边那座小屋。
暮色苍茫,江上逐渐泛起了薄薄的暮霭。坡上牵牛的年轻人已完成耕作,他牵牛走下山坡,临回房前他脚步稍作停顿,瞥了一下恭恭敬敬站在江边的赵兴,旋即,他没有任何表示走进院内。
过了一会,房里出来一个妇人,她提了个空空如也的竹篓走到江边,目光四下里寻找着,看她一脸愁容的样子,似乎在寻找今日的野菜。看那位妇人的样子,这种生活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以至于附近的野菜都被采尽,所以寻找时必须仔细。
赵兴的眼睛有点湿润,他喊过两名弟子,低低的吩咐两句,孩子们狂奔而去,脚步声惊动了那名妇人,她这才发现江边这人不是看风景的,他一直叉手不离方寸,仰望着江边小屋。
妇人落落大方她提起裙子,走近院门,隔门向赵兴做了个万福,柔柔的说:“江边露重,叔叔(宋代妇女对丈夫朋友的尊称)在此伫立不走,可是来访我家官人,望叔叔原谅,我家官人酒后喜欢说‘我醉欲眠君且去’。”
说话很风雅。
赵兴不敢失礼,他隔着几根柴棍绑成的院门鞠了个躬,略带尴尬的解释:“孺人(宋代官太太的尊称),甚不好意思,学士曾与‘男女’(宋代平民男子自谦词)以诗赌酒,男女酿的酒烈,现在学士醉酒,男女担心是自己惹的祸,所以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