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夫子来问过落籍问题,这次他又要带学生去黄州府,我猜他要给孩子落籍”,程同沉着脸说:“也许等落完籍后,夫子便偿付了我族救命之恩。再以后,他留在程家坳作甚?”
其实,程同误会了,赵兴问“落籍”是在询问自己的户籍问题。但赵兴没有想到,宋朝是个宗法社会,百姓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户籍”,唯有士人才需要籍贯——应试的学子需要在州府落籍,这叫“士籍”。
程同按照自己的思路猜测,赵兴出谋划策改变了程家坳的面貌。现在他急着要帮助村里登记“士籍”,如果程家坳这样的穷乡僻壤产生十名“士籍”,这份恩情足以偿付乡亲了。自此以后,程家坳还能留下如此一位海阔天空的人物嘛?
程同压根也想不到,他今天的行为触动了赵兴的权益……但这不能怪他,即使现代,宗族依然可如此处置孩子们的创业。当然,从程家坳这方面讲,也不能算全错,毕竟规则如此——赵兴占了人家的地,在人家地盘上搞出这些产业,自己又没一分投资,失去是必然,这也是赵兴最终放弃争执的原因。
火塘边一片赞同声,程同拍拍身边的椅子,坚决地说:“这椅子本该是夫子坐的,我程族有了夫子才有了今天。夫子在这一年,顶的上我程族独自发展百年——眼看着,我程家坳还有一坎:咱村现在已经上了百户,官府那头,瞒是瞒不下去了,所以我们需要夫子——夫子也必须坐上这张椅子!
程老七,我程族最漂亮的闺女在你家,明天,把你的闺女梳洗打扮了,送去伺候夫子。”
第四章 拿出最好的珍宝
宗族里面,被称为“阿七”、“阿五”等等,说明他是小字辈。只有成为本族最高辈分的人,才可以叫上“老七”、“老五”。
程老七没有儿子,婆娘也早已去世,没有子嗣,他也没有资格坐在火塘边。程族长这一声叫唤,让他从下面的人从中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的说:“定亲了!俺闺女定亲了,是城里的王小三……”
程老七视自己的闺女如掌上明珠,所以乳名称“阿珠”。这丫头与城里的一名店小二定婚。这位王小三是家里老三,没有养老负担,收入还不错,程老七指望闺女成亲后,小两口为他养老,族长的交代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就悔婚!”,程同决断说:“该退多少聘礼我程族负担……福分呀,那店小二给你养老,哪比得上老师替你养老,老师不养我全族负责养老。告诉城里那个小子,只要他肯退亲,我程族随他开价。拿了钱,让他闭紧嘴,娶别的小娘去!”
程同一下子开价过高,在座的人里面,程老五也有一个适龄丫头,听到程同的开价,他看了看身边那张空交椅,鼓足勇气抢话说:“凭啥?大哥,你可不能偏袒。咱家也有闺女,咱闺女常给上学的兄弟送饭,老师那里熟门熟路,凭啥不是咱家闺女去服侍老师?老大,你可要处事公允啊……”
程同顿了顿拨火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程老五的插言:“咱程族要留下老师,必须拿出最好的珍宝。你那闺女啥模样,老师何曾正眼瞧过……让阿珠去,就这么定了!”
程老七虽然懦弱,但他也不是傻子。自己的闺女嫁给城里的店小二,是做妻,嫁给先生则有可能做妾,程老七岂能甘心?所以,程老五一争,他马上顺水推舟:“五哥愿意,那啥,咱闺女就免了……悔婚,阿珠名声全毁了。”
程同威严的扫了程老七一眼,拍了拍身后那空椅子:“这张椅子是什么?全村第二把交椅呀!谁可以坐上这把军师交椅——娶我程族女做妾,他还是局外旁人,能行吗?阿珠过去必须是做妻!这次我豁出老脸,凭我程族之恩求他,他敢拿我程族之女做妾?”
程同说得是一种宗法规矩:当一个宗族需要外姓帮助时,他会把宗族第二号席位许出去,邀请外姓参与决策层。这把椅子就是“千年老二”席。一般来说,通过联姻等方式,“千年老二”会迅速被宗族同化,但那把椅子则世代被其家族传人拥有。坐在这把椅子上,没有决策权,但有否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