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范闲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皱得极为好看,极为冷漠。他当然明白胡大学士转述的这句评语代表了什么,宫里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私生子依然留着三分企望,三分容忍,剩下的四分里究竟多少是愤怒,多少是忌惮?那谁也说不清楚。
胡大学士转过身子,将茶杯放在了范闲的面前,望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直接倔狠,此乃性情中人,陛下喜欢的便是如你这样的真性情人。这些日子里你所犯的错,陛下不是不能宽恕你,但如今的关键是,你必须要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并且要让陛下知道你……知错了。”
范闲默然地坐在椅上,知道胡大学士错估了今天自己的来意,只是两人间根本不可能如往日一般把话头挑明,他也不会傻到去反驳什么,只是下意识里缓缓说道:“错在哪里呢?”
“你知道在哪里,你需要表现出你的态度。”胡大学士的眉头皱了起来,微显焦灼说道:“这十几天里你做的事情,不论是哪一椿都足够让你被打下尘埃不得翻身……黑骑经过州郡,这些日子参罪你的奏章,像雪花一样地飞到了门下中书里。”
“大概这些地方上的官员还不知道,陛下早已经降罪了。”范闲笑了笑。
“陛下何曾真的降罪于你?”胡大学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甚至连他每日必抹的扶肤霜都快要掩饰不住他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他用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看着范闲,沉重说道:“如果真是要按庆律治罪,就算你是入了八议之身,可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可以抵消这些?”
胡大学士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心里生起一股难以抑止的怒火,压低声音斥道:“难道你不明白,陛下已经对你足够宽仁,如果你再这样继续挑战朝廷的权威,磨砺陛下的耐心……”
“那又如何?”范闲有些木然地截断了胡大学士的话。
胡大学士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许久之后,他沙哑着声音道:“难道你想死?”
范闲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要倚仗着陛下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地闹下去。”看样子胡大学士是真的愤怒了,他身为庆国文官首领,最近这些日子就如同朝廷里别的官员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和范闲父子反目,眼睁睁地看着本来一片清美的庆国秋景,却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异动,而平添了无数阴云,身为庆国的高官,身为一位庆国子民,他们都想劝服范闲能够入宫请罪,就此了结这一段动荡。
然而范闲这几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包括胡大学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渐渐凉了心。
“您认为我只是一位宠臣?”范闲并不想像个孩子一样来夸耀自己的能力,但听到这句话后,依然忍不住微微皱眉问出声来。
“与宠无关,你只是……臣,我也是臣。”胡大学士强行压抑下怒意,幽幽说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或许你认为陛下待你不好,但你仔细想想,自开国以来,有哪位臣子曾经得到过你这样的宠信?国朝这些年来的历史,你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应该知道,陛下已经对你施予了最大程度的宽容与忍耐。”
“不要迷信你的力量,因为终究你的力量是陛下赐予你的。陛下不是拿你这些日子里的狠厉没有办法,只是他不愿不忍不想做出那些决断,而不是他不能做。”
胡大学士缓缓垂下眼帘,肃声说道:“当然,必须承认,你是一位很出色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