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退回到了山门的阴影之后,沉默了起来。不知为何,心血微微来潮,体内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缓缓地运转了起来,尤其是后腰雪山处那股强大的霸道真气,顺着两只手臂释发出来,在手掌边缘处周转而回,形成了一道极为圆融的真气回路,离掌只有半寸的距离,却是极为敏感的一道真气外放。
他感受到了什么,感应到了什么,侧目向着东方望去,一直望到那边苍茫的海上,红红朝日之下正在呼吸的海畔浪花处。
山顶上四顾剑的目光也落在了海浪处。
远处有风来,挟着微湿的雨点。天上朝阳上头,有一抹微显厚重的乌云。风雨来了,似是送行,似是洗礼。
……
……
除了范闲和临死的四顾剑外,没有人感应到了那个人刻意释发出来的气息。范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居,从剑庐四方膜拜于地的人们身后离开,斜斜掠入东夷城,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的程度,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踏过民宅商行,经过港口船舶,来到了东夷城外,邻近东海之滨的一处僻静沙滩之上。
此时海畔的雨点已经密集地落了下来,打在沙滩上,万点坑。
一道灰影掠过,然后极其强悍地在沙滩旁的青石上止住身形,正是范闲。他眯眼看着沙滩上雨点击打出来的小坑,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在澹州的悬崖下,他看着那半艘小船沉没,沙滩上留下的那些痕迹。
风雨没有变大,只是这样清柔而冷冽地吹拂着,降落着。朝阳升得更高了一些,升入了雨云之后。整个东夷城的光线都清暗了起来,尤其是海上,浪花拍石,激起无数水雾,与空中降落的斜风细雨一交,平添几分迷蒙之色。
水雾迷蒙的背后,缓缓显现出一艘巨船的身影,船身极大,是那种可以抵抗万里海路巨浪的远洋商船。船只无法靠近遍布礁石的岸边,只是远远地在海中显现出身影,虽然距离极远,可是那种无来由的压迫感,仍然让范闲感到了一丝紧张。
大海忽然在此时平静了下来,虽然风雨依然在继续,然而雨点入海无声,入沙无声,润泽世间皆无声,海浪不再暴戾地冲击海岸,只是缓缓地一起一伏,就像是这片大陆的呼吸。
白雾之中,隐约行来一只小船。
范闲深深呼吸一次,然后踩着微湿微软的沙滩,向着海边走了过去,迎接这只小船的来临。
小船的船首站着一个人,此人双手负在身后,微白长发用一个布条系在脑后,面容古奇,双眼清湛而深不可测,一顶笠帽戴在他的头上,笠帽虽小,却让漫天温柔却密集的风雨无法靠近小船。
船尾坐着一人,也戴着笠帽,但是帽檐却没有遮住他颜色与众不同的头发,以及唇角那怪异而恐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