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等什么?等着一代强人的殒落,等着一位大宗师离开这个世界时,天上划落的一颗流星?范闲坐在椅上,撑颌静思,剑庐四周虫鸣渐起,蛙鸣已生,清风明月,远处海风微湿微咸,吹得月影都模糊起来。
此时他坐在山居临崖处的园畔。
隔着那道石门,看着不远处脚下的草庐建筑,任由月光照拂在自己的身上,平添几分与时令不合的寒意。草庐深处的淡淡灯光一直亮着,似乎是要永远地亮下去,临死的四顾剑应该还在和自己的弟子们做着最后的交代,不知道这时候庐内会不会有什么争执,有什么异动。
剑庐十三子,对于四顾剑的崇拜发自内心,想必没有人会敢欺师灭祖,但是云之澜呢?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草深处的淡淡灯光,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看着在天上划过一个长长轨迹的月痕,才发现自己在山居上枯坐静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夜已经深沉到再也拉不回来的时刻。
待他回首时,只见山居半腰的花圃内,风动花瓣,一个影子顺着月亮映照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范闲轻声问道:“伤好了?为什么不在江南呆着,非要回来?”
影子站在石门的影子里,眼睛漠然地望着山下的草庐,说道:“没有人知道我回来。”
范闲一直担心皇帝陛下会因为影子与四顾剑的关系,对陈萍萍生出疑心和杀意,所以强行把影子送回了江南,没有想到对方此时又突然出现在了东夷城。不需要过多地思忖,范闲便清楚影子此行来是为何,叹息说道:“现在还恨他吗?”
影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恨。不过当剑刺入他胸中时,恨意已经宣泄了许多。”
“只是有些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影子看着草庐里淡淡的灯光,说道:“就算当年父亲对他淡薄,母亲对他苛厉,府内所有人折辱于他,可毕竟是他的亲人,为什么他都要杀了?我呢?我是府里唯一一个视他为兄长的人,他为什么要连我都杀?”
范闲望着他说道:“你没有死,不是吗?”
影子身躯微微一震,很明显他的伤势并没有痊愈,体内的伤势让他的心神不如全盛时那般强悍。
“他要死了。”
“人都是要死的。”范闲坐在石门下,轻轻拍打着粗糙的石面,说道:“你这位大兄能够活这么久,已经令人惊骇莫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