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掀开帷幕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轻声说道:“太后累了,你们去宫外候着。”
众人不知陛下要交代什么,躬身接旨,唯有范闲依旧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半低着头,看着陛下的龙袍发呆。
皇帝的唇角微翘,笑了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察觉到了什么。那一指的风情,若不是这个自幼练习霸道功诀的小子,旁人哪里能够有如此深的体会,如此强的震撼。
范闲此时的怔怔模样其实倒是有大半是扮出来的,但他知道在陛下的面前,不可能把心中的惊骇掩藏得一干二净,干脆放开心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脑中的想法。
陛下是大宗师,陛下练了下半卷,范闲知道陛下知道自己能知道,所以就要展现出自己的震惊与惶恐。
皇帝看着他,半晌后缓缓说道:“你去东宫等着朕,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范闲吞了一口口水,微涩一笑,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含光殿。殿内此时重复幽静,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发出一言一语,已经到了生命末端的太后,还有静静坐在床边的皇帝陛下。
皇帝沉默坐在太后身旁,手掌里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头想着先前那一幕。那孩儿应该知道,也猜到了。这些事情皇帝本来就不准备继续瞒着范闲,毕竟大东山一役之后,继续地隐瞒没有什么必要,而且除了范闲之外,应该也没有谁能察觉到皇帝所修功诀的特殊。
想着范闲先前震惊的表情,皇帝的面色柔和起来,暗想这些年来也苦了他,总要对他有所补偿才是,只是关于这功诀,只怕自己想补偿,范闲也没有办法接受。
又看了一眼太后,皇帝的面色有些黯淡。正如范闲所猜测,大宗师也没有办法察觉老人体内最细微的变化。费介郑重交付的压箱药物,果然有其自身的奇妙。
皇帝就这样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柔声说道:“母亲,儿子还有很多话想要讲给您听,还有很多荣光想要与您分享……”
他的手轻轻握着太后的手,身体并不如何挺拔,反而有些瑟缩。任是世上最无情之人,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此渐渐离开人世,心中只怕都会有几分不安与悲哀。
淡淡的帷纱在初秋的含光殿内飘荡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太后的手越来越紧,大量的纯和王道真气,不停地往太后的体内灌注着。
也许是大宗师的境界,真能减缓死亡到来的步伐,也许是任何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都会有回光返照的刹那,太后的眼帘微微一颤,眼球转动了一丝,似乎将要睁开眼睛醒来,却始终……未能睁开眼睛。
皇帝知道这是母亲最后能听到声音的时光,身子感到一阵寒冷。他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床边,双手捧着母亲苍老的手,将嘴唇凑到太后的耳边,说道:“母亲,孩儿没有令您失望。苦荷和四顾剑都死了,这天下,终究将是大庆的天下……”
皇帝像个孩子一样,亲切地不舍地在太后的耳边述说着发生了什么,甚至将自己是大宗师的秘密,也说了出来,就像乐滋滋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今天的考试得了一个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