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过监察院长年的监视报告后,范闲认为这位张大人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愚忠之臣”,而言冰云也给出了完全相同的判断。这二位监察院里的年轻官员,当然能猜到陛下一定还有别的控制张德清的方法,但是眼下陛下已去,他们无从下手,只有从忠之一字上出发。
今夜言冰云便是要来携着张德清的手,跳上一曲感天动地的忠字舞。
张德清已经老了,两只眼睛下方的眼袋有些厚。或许也是这些天一直忧心忡忡,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而此时,这一对眼袋上方的瞳子里闪耀着悲伤、愤怒以及诸多情绪。
这时候是在十三城门司的衙门里,言冰云单身一人而至,将那封复制的遗诏递过去后,便安静地等待着张德清的选择。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庆帝的遗诏复制一份,这证明了监察院的工艺水平在成功伪造明老太爷遗嘱后,又得到了质的飞跃,也证明了范闲此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革命主义造反精神,也证明了小言大人虽然忠君爱国,但是在细节上并不秉持机械官僚主义。
所谓遗诏,其实只是皇帝在大东山被围之夜,用一种极其淡然,看穿世事的口吻,写了一封给太后的信。在信中,他提到了废太子一事,以及太子和长公主在大东山围困中所扮演的险恶角色,同时明确地指出,当范闲回到京都之后,监国的权力移交给他,并且令所有人不敢置信地赋予了范闲挑选庆国下一代君主的权力。
两行老泪从张德清的眼眶里流了下来,虽然早就知道陛下死在了大东山上,可是此时见到陛下的亲笔字迹,这位城门司三品统领,依然止不住内心的情绪激荡。
“这封遗诏……太后看过吗?”张德清忽然抬起头来,瞪着言冰云的双眼。
小言公子此时心中愈发地笃定,自己和范闲所拟定的方略应该能成功,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位以死忠闻名于朝的统领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轻声说道:“娘娘已经看过。”
“那先前宫里的烟花令箭是怎么回事?”张德清瞪着言冰云。
“遗诏上令小范大人协太后除逆。”言冰云毫不慌张,只要范闲突宫的行动能够成功,将太子和长公主抓住,城门司这里没有道理出问题,“烟花为令,已经开始了。”
“本将不能单靠一封遗诏就相信你。”张德清说道:“我要面见太后。”
“这是理所当然。”言冰云一脸冰霜,回答得干净利落,其实他此时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况,不知道太后究竟是死是活,但在眼下,他必须答得理直气壮。
“将军世代忠良,当此大庆危难之际,当依先皇遗诏。”
言冰云字字不忘扣在陛下遗诏之上,想当年他化名在北齐周游,长袖善舞,也是个惯能骗死人不偿命的厉害角色,只是这些年只在院里做些案牍工作,与这种危险的工作脱离太久,于今夜单人说服京都府尹,此时又于如林枪枝间,说服十三城门司统领,只能算是回到了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