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儿们却高兴了,拼命地高声嘶叫着,只是没有往年夏末秋初时节的声嘶力竭、生命最后的悲切,反而是一种留有余力,游刃有余的高亢。知了,知了的声音,在京都城内外的丛丛青树间此起彼伏,惊扰着人们的困意,嘲笑着人们的难堪。
一枝青竹竿忽然分开树叶,准确地刺中树干上的某一处。那位正在引吭高歌的蝉兄只觉得眼前一白,感觉满脸被糊了一层东西,再也无法张嘴,情急之下想用触肢去扒拉,不料却连触肢也被糊上,再也无法挣脱。它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得意确实不能太早。
一位小太监得意地望着树上,回手将轻轻柔柔的竹竿收了回去,摘下被面筋缚住的蝉,扔进身边的大布袋里,正准备继续出手,余光里却瞥见了院墙旁边坐在竹椅上乘凉的那位,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在那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像献功一样地扯开布袋给对方看。
躺竹椅上那位太监是洪竹。他斜乜着眼看了一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粘翅膀,非往那知了的头上粘……这半晌才粘了几个?呆会儿太后被吵醒了,你自己领板子去?”
那名小太监赶紧请罪,带着青树下发呆的十几个太监赶紧继续去粘知了。
洪竹半倚在竹椅上,眯眼看着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初进宫时的情况——皇宫里树木极多,蝉儿自然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今年夏天太热,一直持续到今月,宫中的贵人们对这些知了的鸣叫已经烦不胜烦,也亏得洪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派了几拨小太监往各宫里去粘蝉。
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贴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的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宫里的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陛下归京的那一天,人心惶惶,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宫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位贵人出来领头,宫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地呈现出一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宫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宫失火,整个皇宫的人都清楚,东宫与广信宫的太监宫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一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的,他是一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奴才,所以此时在宫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宫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的,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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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地查验进京人们的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的一切。
整个京都的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一个安静诡异的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首,强力地压慑着所有人的异心与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