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的男子们忽然间沉默了下来,面露尴尬,只有那三个姑娘家的窃窃私语像蚂蚁啃树叶一般地沙沙响着。
大王妃笑着摇了摇头,微提裙摆,脸带恬淡之色出了花厅,说是要去看看午宴的安排如何。
以王妃的身份,何至于需要亲自去操心这些杂事,毫无疑问是想给这些庆国的宗室贵族们一个方便开口的场合。果不其然,等王妃走远花厅,大皇子便摇着头开了口:“由不得不上心,那位北齐小皇帝一向神秘的狠,不论是监察院还是军方里的情报都没有什么细致的描述,他的性情、爱好、喜怒竟像是迷一般。”
“那又如何?身为帝者,自然要在子民们的面前保持着神秘。”范闲笑着应道。
大皇子认真说道:“可他是异国的君王,他在我们面前越神秘就越可怕。”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是个少年郎,怎么扯到可怕的头上?”当初在北齐上京城中初见北齐皇帝时,他以为对方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等回国之后认真清察情报才发现,这位小皇帝比自己竟还要小两岁。
在江南的时节,每每想到北齐小皇帝的深谋远虑,不动声色,魄力十足地动用内库存银掺和到南庆的内政之中,范闲也自心悸,只是此事涉及他最大的隐私,断然不敢在花厅里说将出来。
二皇子放下手中的果子,叹息说道:“可怕这种事情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他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说你初入京都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却是可怕极了,旋即微笑说道:“北齐锦衣卫沈重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最后让卫华当上了指挥使……沈重死的凄凉,偏生那小皇帝巧手一挥,将整个事情圆了回来,既让上杉虎困于京都不能出,又顺利地接手了后党一方的实力……卫华如今连太后的意思都不怎么听了,苦荷国师也保持着沉默……这么小小年纪的一位君王,是从哪里来的如此深的城府?是如何能够说服那么多人站在他的一面?”
二皇子加重语气说道:“北齐帝后之争,如果演变成激烈的局势,那便是我大庆之福……我们本以为皇帝亲政初始,总是不及北齐太后经营日久,最后以年轻人暴烈的性情,只怕会闹得北齐宫廷大乱,谁知道这位小皇帝竟是不声不响地就将权力收回了手中,这种手段,实在……可怕。”
范闲沉默了起来,沈重被杀一事,他对于其中内幕清楚无比,甚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通过海棠的嘴提议北齐皇帝做的。
此时花厅内的气氛略有些紧张,三位姑娘家知道男人们在谈国家大事,很知趣地住嘴不言。
世子李弘成此时眼中也不再有多余的酒意,皱眉说道:“北齐皇帝乃是一国之主,他不好女色,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头脑清醒自持……这种人是最可怕的。日后我大庆若想挥军北上,首要考虑的不是北齐的实力如何,而是北齐之主的心性如何,北齐皇帝若自身不乱,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言一出,大皇子二皇子纷纷点头。
范闲心头微惊,看着这幕感觉有些讶异,被三位皇族子弟的认真神情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才想清楚,对于自己而言,北齐只是个伙伴,而对于庆国年轻一代的权贵来说,北齐却是注定要被大庆朝扫平吞并的对象。
南庆好武,上一辈的人们已经打下了一大片大大的江山,如今这天下留给新一代人物的,便是那个大而不僵的北齐了。这是一种深植于血液之中的开边狂热,不论是大皇子还是李弘成,都不能摆脱这种狂热,即便是二皇子这种温肃角色,对于攻打北齐,依然是念念不忘。
南庆势盛,三十年间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势头,对于南庆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需要考虑的只是什么时候去攻打北齐……所以北齐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厅内这三位皇室子弟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看二皇子深思着的表情就清楚,能够一统天下,是所有南庆人的终极目标,甚至可以暂时将他对于那张龙椅的焦虑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