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的马车中,范闲半闭着眼在养神,高达与两名虎卫被他支到了车下,车中是苏文茂。他闭目想着,虽然自己也不能判断启年小组当中,有没有宫里的眼线,但是自己是撞着王启年,又由王启年去拣了这么些不得志的监察院官员到身边,对于自己而言,最能信任地便是这批人,自己要做事,便只有相信他们。
“颍州的事情有没有尾巴?”他皱着眉头问道。
苏文茂此时没有赶车,小心地听了听车外的动静,才轻声说道:“大人放心,颍州知州下狱后就病死了,没有走院里的路子,用的您的药,仵作查不出来。”
范闲点点头:“如果能够确认安全,那位知州的家人就不要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苏文茂点点头,知道提司大人是叮嘱自己保密,对于这种阴私事,提司大人信任自己去做,这说明自己终于成功地成为大人的心腹。
但身为心腹,他自然要为范闲考虑,对于此事,他内心深处依然十分不赞同。暗中杀死一名大知州,正四品的官员,监察院建院之后这么多年,也极少出现这种事情。将来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整个监察院都要倒霉——更何况那位知州并无派系,是位纯然的天子门生。
似乎猜到苏文茂在想什么,范闲冷笑道:“那位知州草菅人命,霸占乡民家产,更与盗匪同路。屠村灭族,本官只取他一条人命,已算便宜了他。”
苏文茂关切说道:“大人,话虽如此,但毕竟一直没有拿着实据,抓获的山贼嘴巴咬的极紧,硬是不肯指证那名知州。”
“废话。”范闲说道,“如果能拿着证据,我何苦用这种手段。”
苏文茂不赞同地摇头道:“终究还是太冒险。至不济大人写折子上中书,甚至跳过门下中书,直接面禀陛下。虽说无实据,但陛下瞧在大人的面子上,也会将那名知州拿了。”
范闲笑了笑,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名知州的事情,是一定不能让陛下知道的。他闭上了双眼,悠然养神,脑中却在快速地旋转——之所以要对付离京都甚远的那名知州,是因为自己要卖小太监洪竹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个洪竹将来一想起就必须要还的人情。
如今在御书房做事的小太监洪竹是颍州人,原姓陈。被范闲整死的那名知州当年还是知县的时候,曾经因为某处山产,强行夺走了陈氏家族中的家业,偏生陈氏家族里很出了两名秀才,自然不依,翻山跃岭,跨府过州的打官司,更是声称要将这官司打到京都去。
那名知县惊恐之下,狠下杀手,半夜里勾结着山贼,硬生生将陈氏大族给灭了门!
那一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而洪竹与自己的兄弟当时还是小孩子,在山上玩耍后忘了回家,也算是命大,侥幸逃脱这樁惨事。兄弟二人也算聪明,连夜就翻山,一路乞讨到了山东路,再也不敢去衙门告状,只是艰苦万分地在人间挣扎活着。终有一日,兄弟二人熬不下去了,陈小弟,也就是如今的洪竹便练了神功,裆中带血投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