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把二郎腿一跷,眯起眼睛,微若一线的眸中闪烁着针一样的光芒,冷冷说道:“耶律休哥如可用,那就是咱们报仇的最锋利的一口刀。如果耶律休哥不可用,哼哼,等到萧绰那贱人与耶律休哥君臣反目的那一天,自然也就有捺不住寂寞的人跳出来生事。我白甘部,就葬送这一对君臣手中,这个血海深仇,我们一定能报!”
……
北地朔风正寒的时候,崖州却仍是草木葱郁,一片春光。
“珠崖风景水南村,山下人家林下门。鹦鹉巢时椰结子,鹏鸪啼处竹生孙。鱼盐家给无墟市,禾忝年登有酒糟。远客仗藜来住熟,却疑身世在桃源……”
高耸入云的木棉开着火焰般的花朵,绿树婆娑,细竹窈窕,花果簇簇,远河萦绕回转,依依不舍地流入大海。海上渔帆如画,看来真是人间仙境一般。卢多逊临窗远眺,信口吟了首诗,嘴角却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里真的是桃花源么?不,在他心里绝对不是,这风景再美,看久了这一成不变的风光也就厌了,倒是那日日扰人的蚊蝇,艰辛困苦的生活,每日都让人心中增添新的绝望。他是事涉亲王谋反而受株连的,夺其官职及三代封赠,全家发配崖州,纵使大赦,也不在量移之内,这就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曾寄望于赵光义会念他侍奉君上的辛劳,能赦免了他,可是上的那封奏疏,始终没有下文,倒是闻听朝中人事更迭,早已面目全非,他知道,这一辈子不要说再也踏不上那人臣巅峰,重新体味权力的快乐,而且再也回不得故乡,他将老死于此,埋骨异地。
卢多逊的一双老眼不由湿润了,就在这时,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他的孙儿卢又元快步跑了进来:“爷爷,爷爷,有故人来访。”
“什么?故人?”卢多逊惊讶不已,什么人会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看他?什么人现在还记得他?卢多逊一提袍裾,快步向外迎去,到了门口才察觉自己如此忘形,有些失了身份,忙站住脚步,稳定了情绪,缓缓走了出去。
一见来人,卢多逊便是一怔,这人是个黑袍白须的老者,看起来精神矍铄,身板儿硬朗,不过……以卢多逊识人记人的本事,他相信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那老者似也知道他一见自己,就会知道自己说谎,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卢多逊毕竟做过一朝宰相,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只微微一怔,却并不露出惊讶神色,他瞟了那黑袍白须的老者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书信,就在院中启开。只看一眼,卢多逊就再也控制不住,手指一抖,失声叫了起来:“岐王?这……这……”
黑袍白须老者启齿一笑,说道:“小人古大,正是奉岐王殿下之命而来。这信末,有岐王殿下印玺为证,以卢相的眼力,当可看得出真假。”
“岐王!”卢多逊自然知道赵德芳受封岐王,就是在那之后,他才受贬发配三崖,永世不得开释。匆匆一看信末,那岐王的玺印确实不假,卢多逊久理政务,对各种印绶的规制、字体、花纹,还有那些辨伪的暗记十分清楚,当然看得出真假。
他知道岐王被掳并且被歹人害死,可是现在怎么会有一封岐王的书信送到?
卢多逊心中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他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把信团起,紧紧攥在手中,藏在袖里,急急返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兼书房,沉声说道:“你随我来!”
当卢多逊吩咐孙儿守在门口,自己与“故人”藏入房中,急急看那书信的时候,四川流州弹丸之地,开国宰相赵普正在他简陋的书房里沉重地踱步,他已早于卢多逊五天,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书信,为此这几天他真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