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训喃喃地道:“投靠朝廷?赵光义不是赵匡胤,赵匡胤死得蹊跷,赵德昭死得古怪,难保不是他赵光义动的手脚。他对自家人都这般狠毒,又如何容得下你?就算这些事不是他赵光义干的,这么多年来,咱们和折家掺和得太近了,折家的‘随风’无孔不入,你要是想去投靠朝廷,天高皇帝远,朝廷哪有折家应变及时?往日的交情必然一笔抹杀,你是抵挡不住府州和银州夹攻的。”
杨崇训喘了几口大气,又道:“可是继续跟着你折伯父、杨叔父他们走呢?你又不能独当一面,爹思来想去,若想保你平安,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投靠一方,把……把这份重任交出去。”
他凄然一笑,又道:“如果一定要投靠一方,自然要选那强大的一方,那么除了杨浩,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选了。爹这一次让他吃了大苦头啊,银州丢了,女儿没了,虽说最后失而复得,可杨浩难免心存芥蒂,就算他不介意,他的家眷、他的部将也未必不在意。”
杨崇训抓住儿子的手,凝视着他,郑重地道:“儿啊,爹若临死之前先见了你折伯父,我们两人到底说过些什么,谁能知道?爹借口羞见故友,拒不让你折伯父入城,就是希望杨浩那里免生猜忌。爹不见杨浩的人,则是因为……因为麟州从爹手里交出去,还是从你手里交出去,那是大不相同的。”
杨光扆听父亲如此说话,分明就是在交待后事了,不由得泣不成声。
杨崇训说了这半天的话,已是倦极了,他靠在被上,长长地吁了口气,闭上眼睛,低低地道:“李安、杨小幺、杨大宝、卢永义,他们是爹麾下最得力的将领,也是兵权最重的将领,爹还活着,就能镇得住他们,可你就难说了,所以……现在得关起来。
麟州交予杨浩之前,你不可放掉他们,以免他们别有主张,你却左右不了他们,杨浩出兵接收麟州之前,你却须记得一定要放掉他们,大局已定,他们没有时间另生主张的,而他们本是我杨家宿将,你又是从我刀口下救了他们性命的少主,以后……以后不管怎样,他们总会对你心存一丝感激的,懂么?”
杨光扆“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道:“爹,儿不想记得这些事,儿只想要爹爹活着,爹……”
杨崇训泪水缓缓流下,黯然说道:“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
这时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杨子曰急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二少爷,二少爷,城……城下有人求……求见……”
这老管家杨子曰是当年为火山王杨衮牵马坠镫的马童,他口中的二少爷,叫的却不是杨光扆,而是杨崇训。杨崇训是被他抱大的,这么多年来二少爷早已叫习惯了,虽说他已做了杨氏家主,却仍不改老称呼。
杨崇训奋起余力,沉声道:“我不是早已吩咐过了么?本帅一日不曾气绝,麟州一日闭城不开。”
杨子曰满头大汗,面孔涨红,吃吃地道:“老爷,老奴晓得。可……可城下那人……那人……”
杨崇训缓缓张开眼睛,问道:“那人怎样?”
杨子曰老泪纵横,颤声道:“那人……那人是大少爷,大少爷他……他回来了……”
老管家说罢,伏地大哭,奄奄一息的杨崇训却霍地一下坐了起来,奋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叫道:“你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