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御勋并非无能之辈,他俯视地图良久,忽然若有所悟,沉声道:“老三,依我看,李光睿应该已经知道夏州落入你的手中了。”
这个判断正与杨浩的分析一致,杨浩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大哥,你继续说。”
折御勋道:“李光睿的动作看似杂乱,毫无头绪,但是至少能够表明一点,他已经打算放弃围银州了。他放弃围银州,也就无法逼得我们与之决战,不能达到消灭我军主力的战略意图。能让李光睿做出这种反应的,除了夏州失陷,还能有第二个原因么?”
杨崇训点点头,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我同意,李光睿军心未乱,想必是他已及时控制住了消息的传播。然而,消息可以没有传播到士兵耳中,他的心腹大将们却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夏州失陷,李光睿自己要说心中不慌都是假的,更遑论他那些部将了,部将们已无恋战之意,这场仗主帅一样打不下去。如果我是李光睿,在这种情形下,竭力保证秘密不会泄露,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趁军心未乱,有序撤退至安全地区,以防为敌所趁。”
杨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把夏州失陷的消息传播出去,不过没有他们内部的承认,很难得到夏州兵的信任,对动摇其军心作用不大。不过正如二哥所说,这件事他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瞒得住士兵,瞒不住将领,暂时的隐瞒,唯一的作用只能有一个:保证撤退途中不至三军不战而溃,被我彻底击败。”
折御勋指着沙盘道:“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对李光睿这种看似混乱的行为做出一个初步的分析了。他现在兵分六路,攻击丰州、连谷、镇川堡的三路大军,目的应该是分化我们,迫使我和仲闻赴援。”
麟州两州控制着东和东南至黄河、西界窟野河和秃尾河下游的一片领土,李继筠正在攻击的丰州在麟、府两州以北,与府州所辖的子河汊相接,这里是以北吐蕃人为主的一片聚居地。首领姓王,叫王莫铭。王莫铭与折氏通婚,是府州的附庸。丰州地狭人少,州城卑陋,一向依赖麟府二州为依托,受折氏保护,所以才能在强敌虎视的环境中生存在下去。
丰州与府州首尾相救,唇齿相依,如今丰州受攻击,势必向府州求救,折御卿坐镇府州,负有保疆卫土的大任,他大哥统兵在外,他是难以派出大军赴援的,这赴援的责任,就要落到折御勋的头上,对这个受了人欺侮的小老弟,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
连谷是麟州的重要辖地,麟州地处黄土高原与毛乌素沙漠过渡地带的东段,北部是风沙草滩区,地势平衍,沙丘沙梁起伏绵延,多下湿滩地和海子,水丰草美,适宜畜牧。南部为黄土丘陵沟壑区,地势低平,土质肥沃,适于耕稼,是粮食的主要产地。连谷对麟州杨家的重要性不问可知,如今刚过春耕季节,粮食刚刚长出嫩苗儿,如果受到李继筠的肆意破坏,对麟州的打击之重可想而知。
这两处地方都是攻之必救,哪怕折御勋和杨崇训能撑得一时,也必尽快回援,李光睿笃定分兵攻打麟府两州,必能逼得杨浩三军分化,乃是有据而来。至于镇川堡,则在麟府两州之间,乃一交通要冲,控制了这里,既能防止麟府两州合兵互援,又能及时调动所部赴援陷入危机的一方,可谓进退自如,可攻可攻。
这些道理,在场的三位统帅都心知肚明,无需有人说明,杨崇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光睿攻之必救,不得不救。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我与世隆,必须得回师赴援了。老三,连谷和丰州对我们的重要性,并不亚于银州对你的重要性。”
杨浩的脸色也沉重起来,缓缓点头道:“二哥,我明白。”
折御勋道:“如果说李光睿已经知道夏州失陷,正准备策划大撤退,那么他派到葭芦川、浊轮川的两路人马,会是什么作用?”
杨浩目光一闪,渐渐亮了起来:“开路、警卫、掩护,不外如是。”
折御勋点了点头,指点着那两处地方道:“这两片地方,地域狭长,不易排布大军,却易受到攻击。在这里先楔下两颗钉子,警卫与掩护大军撤退的作用更大一些,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判断出李光睿要撤向哪里了?”
杨浩和杨崇训的目光同时向葭芦川、浊轮川两片平坦区域的前方望去,两只手同时指在了同一个地方,杨浩已脱口道:“骆驼岭,唯一的可能只有这个地方,骆驼岭,自骆驼岭下去,再无一个险隘可以像葭芦川、浊轮川、骆驼岭这样合适的地点对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实施攻击了。那么就算李光睿军心已乱,无心作战,通过这个地方之后,只消使一路大军拼死顶在骆驼岭上,也能让我大军望而兴叹,顺顺利利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