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敞开的,门外雪花轻盈,一双鹿皮小蛮靴,便轻盈地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踱了进来,是竹韵,穿一件皮坎肩儿,雪白的兽毛在外,衬着她的俏脸。她在门口站定,往那僧人瞟了一眼,僧人大盘于蒲团之上,双手按膝,如果不是随着他悠长的呼吸胸膈之间稍有起伏,就真要被人当成了一尊佛像,精铜雕铸的一般。
竹韵咬了咬嘴唇,说道:“‘飞羽’的人都撒出去了,我这个教习如今没了事干,明天……就要去银州了。”
那和尚仍是一动不动,竹韵眉头一挑,却又缓缓平复,问道:“你……可愿与我一同去银州吗?”
和尚仍是一动不动,竹韵的目光渐渐移向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唐卡,那是一副缂丝的唐卡,白玉为横轴,其余三侧边缘缀着珍珠,显得异常珍贵,唐卡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丝绢,叫人无法看清所覆画面的内容。
但是竹韵知道那上面绘制的是什么,那是一副尼姑的画像。一个年轻的比丘尼,眉眼如画,清纯似水。画像缓得十分生动,那含羞带怯的神情,将她的温婉和善良都呈现了出来。竹韵悄悄潜在附近时,还看到那和尚站在唐卡前,掀起丝绢,凝视着画像,流着眼泪唤过她的名字:水月,静水月……
竹韵感佩他的痴情,正因为他这份痴情,从不知爱情为何物的竹韵才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心思。可她又痛恨他的痴情,从十二岁第一次杀人,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死者已矣,活人就该好好地活着,缅怀逝去的亲人没有错,但是没必要因为死去的人把活着的人也变成活死人。
竹韵想得开,却开解不了壁宿,更不知该如何对他倾诉自己悄悄萌芽的一份情愫:他岂不知我对他的情意?我又如何同一个已经死去,却牢牢占据了他心灵的女人去争?
禅堂中静静的,定神香一缕青烟袅袅扬起,将宁神静气的香味儿弥漫了整个禅房。竹韵的双眸慢慢氤氲起一层雾气,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她很久没有哭过了,现在也不想丢那个人,尤其是在这个混账男人面前,她忽然转身就走。
“竹韵姑娘……”
那和尚说话了,双眼一张,目光澄净,神闲气定,宝相庄严。昔日窃财又窃色的浑身手壁宿,在这开宝寺禅院日夜修行,潜心佛道,神情气质,竟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任谁看到他,都不会再注意他清秀的眉眼,和他酷肖女子的美貌,而要被他庄严神圣的气质所动。
壁宿双手合十,缓声说道:“念月如今只有一桩尘缘未了,余此之外,心无旁骛,姑娘一番美意,贫僧心领了。”
竹韵驻足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风一般消失在他的门口,唯有微风卷着雪花飘摇而落,轻轻地掩住了她那一双浅浅的脚印……
……
“活佛,此番我带兵伐汉,十有八九夏州会来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将义父迁往银州,料想芦州没有他能图谋的东西,未必便会对这里动兵,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活佛的安危重要,本帅已安排了快马和车驾,令密谍四布,监视着夏州的一举一动,如果李光睿意图对芦州用兵的话,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请活佛启驾,暂避于府州。”
达措活佛爽朗地一笑,说道:“我佛庇佑,法王一举得了银州,自那时起,我便知道,李光睿早晚要来的。法王有诸多军政大事要办,不必顾念于我。我就驻在这开宝寺内,哪里也不去。寺中上下一千五百僧众,也都不会散去。”
他傲然一笑,淡淡地道:“李光睿再如何狂妄,终究是一方豪强,利弊得失,他是算得明白的。得不偿失的蠢事,他不会做,我就在这儿,谅他也不会动我一根汗毛,更不敢兵进我开宝寺半步,法王尽管放心便是。”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