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唐国的官员,穿白衣,袒左臂,李煜居中,露着他那有些发福的苍白肌肤,牵着一头白羊,蓬头垢面,蹒跚走来,严格地按照古制献礼纳降。在他身后,两名内侍,一个高举降表,一个捧着国玺,在队伍中央,还抬着一口棺材,意喻罪该万死。
此时的赵光义心情很好,三个月平定唐国,他做到了。唐国的君王生不如死地请罪于他的马前,他做得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李煜下跪请罪的时候,赵光义满面春风地跳下马来,和颜悦色地扶起了他,待献降礼毕,便解下自己外袍为李煜披上,好言安抚一番,随即便邀请李煜一同返回他的营中帅帐。
自此,李煜就被软禁于营中了,待李煜被带出,赵光义笑脸一收,肃容说道:“今李煜已降,立即将李煜归降的消息告知天下,唐国州府但有据城自守者限期纳城投降,有抗命不从者,一旦城破,屠城!”
杨浩心中一凛,赵光义未下令对金陵屠城,尚且生灵屠炭,如今堂皇下令,那该是怎样局面?杨浩身形刚刚一动,赵光义已沉声道:“江南国主已降,仍据城不降者,俱乃唐国死忠之士,不予剿灭,死灰一旦复燃,不知又要掀起几条战乱,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乃军令,毋庸多言!”
杨浩一叹,止住了脚步。
离开帅帐,曹彬看了杨浩一眼,说道:“杨大人对晋王所言,可是不以为然?”
杨浩摇摇头:“如果江南一如蜀人,扯旗造反,再聚大军,不知又要引起多少死伤离乱,晋王以杀止杀,杨浩明白千岁的苦心,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城破之后还要予以屠城,未免杀戮过重。许多百姓只是不得已而困居城中,并无誓死效忠唐室之心,若是玉石俱焚,未免令人嗟叹。”
曹彬道:“正是,曹某也有此虑,所以已令快马传报京城,乞陛下以安抚为主,少生杀孽,希望……圣旨早一天下来。”
他望着北方怅然一叹,又道:“杨左使,咱们去见见李煜,曹彬有件事,还要拜托大人。”
杨浩不知曹彬所为何来,只得随他同去,到了软禁李煜的地方,李煜连忙出迎,见了二人拱揖不已,曹彬道:“陛下思念国主久矣,今国主竭诚来降,陛下必然大悦。明日晋王千岁就要安排国主赴汴梁去见陛下,国主现在可令家眷早做准备,收拾金银细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否则待财物被收缴之后登记造册,可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李煜哀叹道:“罪臣恐陛下震怒,此去汴梁,性命都难周全,还带财物有什么用处?”
曹彬微笑道:“陛下仁慈,绝不会伤害国主。只是……,此去得授官职,俸禄有了定数,生活恐不及以前优渥。国主养尊处优久矣,未必受得了清寒之苦。如果国主有意,本将便派一支人马,请杨大人照应,为你入宫搬运财物。”
李煜闻听又惊又喜,连忙拜谢,随即使贴身内侍随同杨浩回城。
守宫门的兵将俱是曹彬部下,得了将令便放杨浩入宫,宫中群龙无首,正惶惶不可终日,一听杨浩来了,小周后也顾不得礼仪,匆匆迎出来泣然道:“杨大人,我家国主如今怎样了,可曾蒙罪?”
杨浩是见过她的,她却不记得自己见过杨浩,当日的小周后如海棠春睡,娇艳无俦,此刻心力交瘁,却是花容惨淡。杨浩向她微微施礼,和颜悦色地道:“娘娘不必担心,国主如今一切安好。明日就要护送国主和娘娘往汴梁去朝见陛下,杨某今日来,是得国主嘱托,让娘娘预做准备,拣易携的金银细软、贵重之物,先行护送至营中,以免明日起行,仓促间不得准备。”
小周后听主李煜没事,方才有些安心,她谢过了杨浩,仔细想想,却不知该带些什么,她自幼生长于大富之家,长大后又成为唐国皇后,琴棋书画她精湛无比,于理财之道却无所长,苦思半晌,便出去吩咐内侍都知,随意捡拾了些财物,尤其是将李煜珍爱的“澄心堂纸”,“龙尾砚”,“李廷珪墨”等文房四宝,书籍画册等图俱都小心裹好,一气儿装了七八十口大箱,千恩万谢地交予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