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下午,赵匡胤在文德殿开经筵,与翰林学士卢多逊正在谈文论道。卢学士博涉经史,聪明强记,文辞敏捷,腹有韬略。朝中百官但与赵匡胤对答学问,没有人能及得他对答如流,在赵匡胤眼中,卢学士之博学,堪称大宋第一人,所以不但最喜欢与他探讨学问,而且对他十分敬佩。
赵匡胤却不知,这位卢大学士真才实学固然是有的,但是他不管问到什么,这位卢大学士都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简直天下学问俱都装在他的脑中一般,却非此人真的能博闻强记一至于斯,而是由于这位卢学士兼着皇家史馆的差使,赵官家好读书,每次从史馆中取走什么书,卢多逊都要向管理书籍的小吏问个明白,然后通宵达旦彻夜不眠,也要把相关的知识俱都熟记下来,次日赵官家有书中不明之处问及群臣,能顷刻便答,绝无疏漏的自然只有他卢大学士一个。
一来二去,在赵匡胤眼中,此人就是大宋第一博学鸿儒了。二人谈经论史,正说到兴处,宗正卿张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张驰是宗正卿,主管皇族事务,但凡涉及皇族,诸事处理起来可麻烦的很,能做这样一个官儿的,大多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油滑的很,但是只看面相,这位五旬出头的宗正卿却是眉清目朗、一副凛然正气模样。
见了赵匡胤,张宗正便躬揖施礼:“陛下,臣奉诏查询皇家御苑建造私宅一事,已然有了眉目。”
“哦?”赵匡胤放下书卷,说道:“快快一一道来。”
“是!”张驰拱揖道:“经臣查明,皇家御苑那块地,已经不是皇家土地。”
赵匡胤奇道:“皇家御苑也能更名易主的?此中原因何在?”
张驰道:“官家,那块地,已被谏院右正言官花暮夕用广德桥东的一块闲地给置换了,地契也改了名字,是以那块地已不属皇家所有。”
赵匡胤又惊又怒:“这是甚么道理?花暮夕他……唔?那块地是赵普在起造宅院,怎么又成了花暮夕用什么闲地置换了?”
张驰道:“官家,花御史用来置换皇家御苑田地的闲地,正是赵相公所有,所以这块地换了主人,便是赵相公。赵相公用广德桥东的十亩田地,换了这十亩皇田,用来起造了这幢宅院。”
赵匡胤听了心中瞿然一惊,身为臣子,竟敢以私地换取皇田,这是对皇家的冒犯,已是不能容忍,而其中竟涉及到御史台右正官这样的重要官员,更是令他警觉。御史台是监督文武百官的监察衙门,仅次于御史中丞的重要监察人员与赵普往来如此之密切,那御史台还能起到它的作用么?
赵匡胤怔了半晌,挥手道:“你去吧。”屏退了宗正卿,赵匡胤立即怒喝道:“王继恩,传旨大理寺,给朕好好查一查,皇家御苑被置地换主一事到底是何原因,花暮夕与赵普有甚么往来。”
王继恩应声退下,卢多逊眼珠一转,起身说道:“官家息怒,此事慢慢访察就好,事涉首辅,怎好大动干戈。”
赵匡胤怒道:“事涉首辅又如何?这简直是欺君罔上,朕未想到,赵普朋党为奸,竟胆大一至于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赵相公当朝宰执,为官十载,桃李遍天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如果因为这么一桩小事,对赵相公骤加责难,恐天下官吏为之心寒呐。再者说,官家如今正欲兵伐唐国,运筹帷幄,诸般事宜,怎么能离得了赵相公呢?若是赵相公因此失恩,恐怕枢密使李崇矩也要心生恐惧,这一文一武乃朝中栋梁,官家岂可因小而失大?”
赵匡胤怒极而笑:“他赵普连皇家御苑的地都敢侵占了,此非小事,十亩田地无关紧要,可他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要处罚他,还得瞻前顾后?皇帝做到这个样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