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是彻查,但是地方上的官员胥吏大多是连着地盘一并接收过来的,这些官员士绅、胥吏役差之间利益相连互相庇护,只从开封府空降几个朝廷大员下来,想要拿他们的罪证谈何容易?
这桩案子查了几个月,地方上的胥吏士绅们有意掣肘,弄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政事无人打理,经济糜烂不堪,再查下去恐怕就要闹得更加不可收拾了,两相权衡,朝廷只得处治了已抓到确凿证据的前任知府殷静,便将此案草草了结。
新任知府邓祖扬上任以后,朱员外继续告状,希望能拿回祖上传下来的土地,惩办逼死老父的周望叔。朝廷派人来泗洲查办此案时,周望叔心中恐慌,倒是蛰伏了一阵,待后来见朝廷来人也奈何不了他,气焰便再度嚣张起来。
他见朱洪君还敢告状,便指使人对朱家肆无忌惮地下手打击,一时间朱家横祸连连,不是后院失了火便是田地遭了水,家里头今儿有人出门无端被打,明日大门上被人泼的到处都是猪血狗血,吓得朱家的家院仆从们纷纷请辞离去。
朱员外横下一条心,誓要把周望叔绳之以法,但是他渐渐发现,邓知府新官上任时对他还算客气,后来却渐渐不大待见他了。每次去衙门时,朱员外总要受到多方刁难,不管是衙差胥吏、堂官主簿,见了他都是不阴不阳的,想要见上邓知府一面简直是难如登天。
好不容易见到了,说不上三句话也一定会有府衙中的小吏捧了“重要公文”请府台大人马上处理,这位邓府台只要一离开,再想见他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个“拖”字诀,把朱员外拖得是精疲力尽、五痨七伤。
朱家的产业全都顾不上打理了,这种软刀子杀人的功夫把朱员外磨的心灰意冷,告状的心思也就淡了。可是这时周望叔反而不肯罢休了,每天继续派泼皮无赖来闹事,搅得朱家鸡犬不宁,没多久,朱员外的儿子又被一帮纨绔勾引去关扑,把朱家的田地、店铺、房产全都押上,输得一干二净。
等到周望叔派人拿着朱家儿子亲手画押的凭据上门来收房子收地时,朱洪君才晓得这是周望叔赶尽杀绝使的一计,周家瞬间破败,他的儿子自知上当,羞见父母,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朱洪君从养尊处优的朱员外一夜之间沦落成了乞丐,家中独子又投河自尽,朱夫人受此沉重打击一病不起,在破庙中既请不起医也吃不起药,整日睡在潮湿的地面上,竟尔落得个半身瘫痪的下场。
听了朱员外的血泪控诉,壁宿气得眦裂发指,恨不得立刻去杀了周望叔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贼,杨浩毕竟在官场中厮混了许久,知道意气用事无济于事,除非他去扮个路见不平的江湖好汉,否则总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将那恶人绳之以法,是以强抑心中不平,沉声说道:“朱员外,你也知道,仅凭你这一面之词,是办不了他周望叔的。凭你的猜测,也不能断定邓祖扬与周望叔私下有所勾结,这里你不能住了,我马上把你接走,寻个稳秘安全处安顿发你们夫妇之后,咱们再做详谈,看看能否抓到他们的真凭实据。”
朱员外深深望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杨浩在泗洲也是外人,要想安顿朱员外夫妇,做到既安全又隐秘,实在没有一个好去处,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魏王那艘官船才是泗州官府和地方豪绅的势力渗透不到的地方了,于是便让壁宿立即赶去调人来接朱员外夫妇去钦差坐船,自己在庙中陪着他们。
壁宿得令飞快赶去船上调人,他持着杨浩的信物,杨浩是钦差副使,对钦差仪仗、扈卫的禁军也有调动之权,立时便调了一队兵来,他们到了庙中拆下那半扇门板,将朱夫人抬上门板上,正要离开这土地庙,谁想张兴霸色心大起,想要白昼宣淫,竟把胡姑娘拖进了土地庙,让他撞个正着。
一见钦差还有那如同杀神一般的禁军虎贲,张兴霸一众在泗洲作威作福、嚣张不可一世的泼皮唬得魂飞魄散。杨浩就把这土地庙做了大堂,当即“升衙问案”,张兴霸本来还想避重就轻搪塞过去,就算被这位钦差办他个强奸未遂关进牢里,等钦差一行人马离开泗洲,有刘爷和周爷维护,他也一定出得来。
可是杨浩现在正要搜罗有关周望叔的一切罪证,他得知这桩夺地案不但涉及周望叔而且还涉及邓知府的外甥刘忠,从侧面印证了朱员外所说的邓祖扬与周望叔私下有勾结的事,哪里还肯让他们离开。
这里除了张兴霸和他的一众喽啰,还有胡氏父女、赵证才,张兴霸纵然想遮掩,胡老汉三人也是不可能替他隐瞒的,胡老汉把事情原委一说,从楚攸啸那儿赶来向张兴霸通风报信的泼皮杨青便被两个人高马大膀壮腰圆的禁军侍卫拎小鸡似的提出来往地上狠狠一掼,就他那体格儿几乎被摔得背过气去,当下不用人打,便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杨浩一听还有个楚攸啸与这张兴霸分别是周望叔和刘忠的爪牙,两下里明着一正一邪斗得不可开交,私下里却是沆瀣一气互相配合,深知这人也是一个关键人证,便赶紧向这个混蛋本家问道:“那楚攸啸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