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呐,瓦子里的说书先生都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看人家丁老爷,那才是明白人,当初罪只及徐大掌柜一个,官司一了,各大解库继续经营,既往不咎,各家解库的掌柜跟伙计们,谁对丁老爷不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啊。
陆员外可好,那些旧人他一个也信不过,想着全部解雇不用,另聘新人,而且还要盘盘他们的帐,找找他们的纰漏,只要捞着了他们的把柄,就连辞退银子都省了。算盘珠子打得倒响,可惜要论老谋深算,他比人家丁老爷差着一大截呢。
新掌柜的还没从外地请回来,他要清算旧地人的消息就泄露出去了,那些解库的掌柜、管事们眼见丁家要拔根而起,陆家又完全不懂这一行生意,还想绝了他们的生路,干脆趁着两家刚刚交接,许多账目不清,趁机把账目涂改的面目全非,贪墨了许多银钱货物一走了之了。
掌柜管事是这般模样,那些伙计打杂也不是省油的灯,上行下效,今天你偷一点,明天我摸一点,没几天的功夫就把个本来红红火火的解库偷的像遭了贼似的空空落落。陆员外气急攻心,大病不起,陆家倒是报了官,官府把这解库都封了准备办案呢,可是能追回来多少可就不知道了,陆家这一遭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元气一伤,怕是要败落喽。”
高去病说的兴高采烈,一旁桌上一个穿着棉夹袄,背对他坐着的年青人听了个一字不漏,待得高去病挎起干果篮子,从茶水摊子离开,那人丢下几文茶钱,便也袖着手向大街上踱去,远远站定,望着那贴了封条的猪头解库沉默不语。
片刻的功夫,结完账的穆羽跟了过来,听到身后积雪的“咯吱”声停下,那年青人回头萧索一笑,淡淡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丁承业害人害己,自绝根基啊。小羽,你说我此时找上门去,会不会太狠了些?”
“那有甚么!”穆羽满不在乎地说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大丈夫就当恩仇分明。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穆羽一个就能摸进丁家,取了那什么丁二少和雁九的狗头回来,以祭老夫人和大娘在天之灵。”
那时北方民间称呼府里的夫人多以其地位称呼大娘、二娘……罗冬儿是杨浩元配,穆羽自然要称一声大娘,这个大娘与后代的大娘称呼自不相同。
杨浩摇摇头道:“取他性命倒是容易,可是那样一来,我心中的疑虑再难明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么久我都等了,还差这几天么,且等柳婆婆打听了消息来再说。”
两人正说着,姆依可挎着香烛篮子从一家店里赶了出来,刚往茶水铺子里看了一眼,便见杨浩站在街头,便向他急急赶来,说道:“老爷,香烛纸钱、金银锞子,按您吩咐的,婢子都买好了。”
“好,我们走。”杨浩举步便向街口走去,眼看到了自己车驾近前,路口一家店里忽地走出两个人来,杨浩一眼看见,立即一个转身低下了头去。姆依可和穆羽十分机警,知他遇见了不便暴露身份的熟人,脚下并不停顿,仍向车子走去,杨浩恍若一个闲逛的行人,慢慢踱向了一边。
那家皮货店里走出来的正是陆少夫人和兰儿。兰儿头梳双丫髻,一身青衣伴在陆湘舞身侧。陆少夫人穿一件狐领锦绸的棉夹袄,一条八幅湘水裙,步履轻盈,身姿窈窕,那一头鸦黑的秀发上一枝金步摇随着她的步态轻轻摇荡,平添几分风韵。
杨浩用眼角匆匆一瞥,见那陆少夫人原本珠圆玉润的身段儿,如今却是清减了许多,瓜子脸上那一双黛眉轻轻地锁着,一抹幽怨像轻雾似的笼罩其间。
主婢二人都不曾注意一身寻常男子打扮的丁浩,只听兰儿说道:“少夫人,那条狐狸皮子十分漂亮,很配夫人的模样呢,十两银子当得起的,少夫人怎不买下来呢?听说开封府的冬天也是极寒冷呢。”
陆湘舞轻轻摇头,怅然叹了口气,便向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子走去。
杨浩对这位陆少夫人从未起过疑心。陆少夫人与丁承业早有奸情,心虚之下,人前人后便也更加的注意自己的言行,所以丁府内外人人都说这位少夫人端庄持礼,谁会疑心她与自己的小叔子做了一路。内宅里贴身侍候的仆婢们纵然有所察觉,这样大户人家的丑事也不是她们敢张扬的,纵然没有大管事雁九吩咐,又有哪个敢胡言乱语的,所以杨浩竟是一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