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轻叹道:“李继筠挟怒而去,到底会不会对我芦岭州不利,如今尚难预料。我这人,生于卑微,其实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很。可是被人迫到了头上,却不能不奋起反抗。你莫看我与你谈笑时轻松自在,如今,我一身系以万千黎民,平时想起,常觉心头沉重,然而环伺四周的满天神佛,却是各怀心思……”
杨浩被触动起来,搁下茶杯说道:“如今行事,每一举步都牵绊甚多,使得我瞻前顾后不得从容,我常常梦中醒来,难再入眠,生怕一阖眼一睁眼的功夫,芦岭州就已身陷绝境,数万百姓生死两难,都得来向我讨办法。官家想独立一州,维持西北现在的局面,三藩担心芦岭强大起来,会影响了他们的权益,杨浩置身其中,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得不依附于强藩,然而与他们走得近了,又恐官家那里……
得了今天这样的地位着实不易,不曾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我从不去想。既已坐在这个位置上,虽是千苦万苦,又怎么甘心再有一落千丈的一天?民之大义、个人前程,可谓是处处为难。杨浩这个官,做的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这心,苦啊……”
“浩哥哥……”
折子渝杏眼如烟,凝视他半晌,忽地纤腰轻折,俯身摘下一支莲蓬,用那葱玉的手指轻轻剥开。剥开外皮的莲子洁白晶莹,粒粒饱满,折子渝又折一支荷叶,将那剥出的莲子一一放在荷叶上。
雪白的莲子,翠绿的荷叶,颇似雨珠洒向一湾清水,又似雨打芭蕉,让你陶醉。折子渝又拿过刚为杨浩斟满的一杯茶水,取一根牙签,小心地捅出青绿的莲心,让那莲心径直落到茶水里。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杨浩静静地看着她娴美的动作、专注的神情,她剖出的是莲子,还是一颗玲珑的女儿心呢?
折子渝捧起那荷叶递到杨浩面前,柔柔一笑,说道:“尝一尝吧,甜的。”
“嗯。”杨浩应了一声,拈起一枚莲子,轻轻放入口中,莲子带着淡淡的清香,溢了满口。
折子渝微笑道:“从落种生根,直到花落结果,莲没有因为身在污泥之中而自卑,它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身体,不蔓不枝,破水而出,把碧绿的荷叶、圣洁的莲花呈献在世人面前。那荷花包裹的地方,就是它吸食风雨,沐浴朝露所结成的精华,这精华就是它的莲子。莲子是甜的,莲心却是苦的,可是没有苦苦的心,莲子还会甜么?苦与甜,本就是一对兄弟,你付出多少,所得的回报,终将远远超出你的付出。”
折子渝又端起那杯茶来,微笑道:“莲心虽然味苦,却是清心败火的好东西,泡上一杯莲心茶细细品味,那苦味之中自有一丝丝甘甜,会让你心平气和,郁结的心事也随着那苦味的淡去而消散。”
杨浩连她的手将那杯一起捧住,动情地道:“子渝,能遇到你,真的是我的福气,有你在我身畔,就是那枚甜甜的莲子,杨浩郁结于心的,也不觉其苦闷了。”
折子渝嫣然一笑,轻启珠唇刚要说话,就听一声大吼道:“车子停在这儿,人还能到哪去?姓杨的,你给我出来,与小爷我大战三百回合。呀~~~”
杨浩与折子渝齐齐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青衫公子醉醺醺地闯了进来,一张俊脸通红,那拦路的小二被他一拨拉,便“哎呀呀”地倒退出去,“嗵”地一声跌进了莲池,那位青衫公子往腰后一探,“哗啦”一响,两支小扫子便到了手中,这人将手中两只小扫子呼呼地舞了几遭,直勾勾地瞪着杨浩,喝问道:“你,杨浩?”
折子渝讶然道:“秦逸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