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京笑道:“大人,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这是自家官人教训妾婢,官府也管不得。再者说,大人您可不是府谷知府,越俎代庖,不免要触怒折大将军。大人身系万民,有大事要做,旁人家的私事,理他作甚?属下以为,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秋风迎面一吹,杨浩的神志也清醒过来,他怔怔半晌,悲凉地一叹,郁郁地坐回车子,沉声道:“驱开路人,绕道过去。”
壁宿看他神色不愉,也不敢多言,忙示意那车夫将车赶至路侧,驱散围观路人绕道过去,走到那郑大官人旁边时,人群中忽地钻出一个玄衫少年来,一把抓住那郑成和的手腕,双眉倒立,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为何这般殴打一个妇人?”
这少年不但声音清脆,长相也似温润处子一般俊俏妩媚,那郑成和一见了他,不由哈地一声冷笑,高声嚷道:“就是你,就是你,方才那人就是你。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看你们眉来眼去的就知你们不是什么好相与,怎么样?怎么样?我这里刚一打这贱人,你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小淫妇,你还说不曾与人私通,他怎为你跳将出来,老爷我今日不当街打杀了你这贱婢,难消心头之恨。”
杨浩一看那玄衫少年,眼中登时露出惊喜神色,失声道:“折姑娘?”
那玄衣少年正是易钗而弁的折子渝,听郑成和又妒又恨地一吼,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鄙夷道:“自私好妒,殴打女人,哪个女子随了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你给我看清楚了,本姑娘是男是女!”
她把胸膛一挺,高高扬起的秀项上不见喉结,胸口蓓蕾微微耸起优美的曲线,再配上她俊俏妩媚的五官、清脆悦耳的声音,分明就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女子。
四下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不禁哄堂大笑起来,那郑成和眼见对方竟是一个女人,方知误会了自己爱妾,面红耳赤之下,他支吾一阵,突然又复恼羞成怒,抬腿便是一脚,将那喜极而泣的小妾踹了一个大跟头,恶狠狠骂道:“不知羞的贱婢,你看不出人家是个女人么?见了个穿男装的小娘们,你也无端地发骚贱笑,如此浪荡无行,回去爷再好生收拾你这小浪蹄子!”
郑大官人骂完了,便灰溜溜地上了自己的马车,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被他毫不疼惜地一脚踹在地上,捂着小腿痛苦呻吟,郑成和在车上坐定,怒喝道:“还不滚上车来?要给老爷我丢人现眼么?”
那妇人不敢怠慢,急忙爬起身来,忍着眼泪,一瘸一拐地上了他的马车,像条被主人痛殴了的狗儿似的,怯怯地凑到他身边去。郑成和鼻孔朝天,脚下“嗵嗵”地在踏板上踢了两脚,马车便向前驶去。
折子渝见那妇人不争气的样儿,恨恨地一跺脚,正想转身离去,杨浩急叫道:“折姑娘。”
折子渝应声抬头,一见是他,一双俏目不由张大,惊讶中露出欣喜神色。
其实杨浩到了府谷城,而且还吃了她大哥一碗闭门羹的事,折子渝已经知道了。对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做甚么干预。
这些日子芦岭州在做些甚么,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会点铁成金术的神仙一般,把一无所有的芦岭州,把人人视作死地的芦岭州,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块风水宝地,难道还应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
得知杨浩吃了闭门羹回去,立即大撒请柬宴请府谷官绅,折子渝就晓得杨浩是要旁敲侧击,打探大哥底线。自家倾心的情郎和长兄如父的大哥斗法,为了各自利益讨价还价,慧黠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子,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强硬一些,还是那个他更胜一筹,所以虽极想与杨浩相见,还是暂时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隐居幕后。
今日杨浩去小樊楼的事她也知道,却是有意置身事外。她九叔因为官家有削藩之举已去了中原,如今她暂时接替九叔,负起了折府的密谍事务,这些日子也很忙碌,为行动方便,常着男装出行,不料想见他时,偏生无法相见。想避开他时,却偏偏撞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