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心神不属地道:“在找我的鹰,真是奇怪,这一往一返,到这时辰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呀。这鹰是我亲手熬炼的,它不会乱吃陷阱下的食物,以它的神骏也休想有谁能射得到它,应该不会出事啊。”
耶律休哥蹙着剑眉,背着双手在地上大步踱来踱去,他衣怀敞开,胸口纹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色狼头,看着十分的狰狞凶狠,罗冬儿不禁胆怯地退了几步。
耶律休哥一扭头窥见她的动作,忽地笑了起来:“害怕?”
罗冬儿点点头,又怕触怒了他,忙又解释道:“我怕……那狼……很凶恶。”
“狼?狼比得上人凶恶么。”耶律休哥在车辕上坐了下来,望着前方的草原,漫声道:“狼只有饿肚子的时候,才会为了活命去捕杀猎物,而人不同,人会为了权势杀人、会为了金钱杀人、会为了名气杀人,甚至为了……只为了觉得有趣而杀人……,你说……狼和人比起来,谁更凶恶呢?”
“当然是……人更凶恶!”
罗冬儿想起他们在汉人的领土上烧杀抢掠的恶行,忽然鼓足勇气,一语双关地应了一声。
可惜论起人情世故,她在这个耶律休哥面前还稚嫩的很,耶律休哥睨她一眼,微笑道:“姑娘这是在谴责我们入侵中原么?军国大事,你不懂,呵呵,那我就说点你能听懂的。”
他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出几步,面向草原站定,虽是衣衫半敞,但他身材伟岸,睥睨之间颇具豪气:“姑娘,今日你责怪我契丹出兵,昨日你可曾责怪宋国灭荆湖、灭蜀、伐汉征唐?你责怪我契丹人发兵侵入中原,你可不要忘了,是你们宋人先打的北汉,打北汉的目的何在?赵皇帝御驾亲征,难道只为的是那一城数县,十数万军民?我们今日不发兵,来日你们宋人也必会侵入我们的领土的。”
他站定身子,指着南方道:“你们发兵北上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吃还是为了穿?都不是,我们北方比大宋困苦一百倍。你们汉人发兵只是为了开疆拓土,建一世功勋,为帝王头上增光添彩。可我们呢?
我们草原上的部落,每年都要游牧千里,只为挣一口饭吃。可我们这儿太苦了,一遇白灾,漫天大雪,数不尽的牛羊冻死;一遇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还是大批的牲畜死亡,那些牧民怎么办?在你们汉人眼中,我们契丹人都是凶狠的狼,可是羊饿了该吃草,狼饿了呢?难道就该白白饿死?凭甚么!
在草原上,为了一块丰美的草场,同属一族的两个部落间还要斗个你死我活,何况是为了活命。如果,汉家儿郎和我们契丹人换一个位置,你们生活在草原上,我们生活在中土,你们一样会整天想着往南打,去那花花世界做主人。”
他转向罗冬儿,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就像一头狼似的,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这么多年,我们契丹人没有南下,中原可曾太平过吗?没有,你们汉人为了权势地位,一直打打杀杀,杀了多少人、使了多少残酷的手段,难道不比我们契丹人狠?
等到大宋吞并诸国,一统天下的时候,一定还是贪心不足,那时就会巴望着把幽云十六州也拿过去,所有的沃土,你们都要占了。所有的险要,你们都扼守住了,我们呢,就应该被赶到穷乡僻壤去自生自灭,一样是人,凭甚么?难道是天道公义,合该你们汉人享福?凭的不过是你们的武力!
若凭公义道理,那么就坐下来好好谈谈,中原沃土、花花世界,也分我们契丹人一杯羹好了,中原人肯么?好吧,我耶律休哥也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真正的公义,一切都凭力量讲话。如果你们汉人如果有力量把我们赶到穷荒僻壤去挣命,那我认命。你们要是没那个力量呢?你们又凭甚么要求我们必须得安于现状?姑娘,你是汉人,你觉得我们不对。如果,你是个契丹人呢?你会怎么想?”
罗冬儿胸中有了怒气,指责道:“休哥大人,如果劫掠粮草是为了活命,那么胡乱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奸淫汉家女子,又有什么堂皇的理由?”
耶律休哥呲牙一笑,说道:“我说的是战争的根由,根由就在于此,至于战乱一起,随之衍生的许多事情,已不是发动战争者所能控制的了。我们的勇士穷的就像叫花子,要鼓励他们勇猛作战,我们又无从封赏,那只好靠他们自己去抢。你们中原杀伐之时,贫穷的一方何尝不曾做过这种事来?既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还指望我们一无所有的一方对敌人文质彬彬,那不是一个大笑话?”